陈桥驿的秋风吹得正紧,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校场。十万梁山军列成方阵,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枪戟如林,旌旗似海——“讨贼先锋”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宋江立马横枪,身后关胜、林冲、武松等一百单八将按序排列,个个目光如炬。
三日前,徽宗驾临陈桥驿犒军,见梁山军容整肃,将士威猛,龙颜大悦,当场便要封宋江为“镇国大将军”,卢俊义为“辅国大将军”。不想回宫后,蔡京却在御书房拦住他:“陛下,梁山贼寇虽降,终究是草莽出身,聚则力强,散则力弱。若将他们分调天南地北,各守一方,既能消弭后患,又能让他们为朝廷效力,岂不两全?”
徽宗本就对梁山众将心存忌惮,听蔡京一说,顿时点头:“爱卿所言极是。传旨,命宋江率三十将驻守河北,卢俊义率三十将镇守江南,其余四十将分赴各州,不得有误。”
旨意传到陈桥驿,校场上顿时炸开了锅。李逵一斧子劈在旁边的旗杆上,火星四溅:“什么鸟旨意!分明是想拆散咱们弟兄!俺不去河北,要去跟卢员外守江南!”
武松冷哼一声:“去江南?去了怕不是要被奸臣一个个害死!”阮小七更是跳起来:“宋大哥,咱们回梁山去!不受这窝囊气!”
宋江望着群情激愤的弟兄,心中沉重。他勒马出列,高声道:“弟兄们,稍安勿躁!皇上或许是好意,只是被奸臣蒙蔽。我这就修书一封,求信使带回东京,表明我等弟兄生死与共,绝不分离!”
吴用在旁低声道:“宋大哥,蔡京这是釜底抽薪之计,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宋江点头:“我知道,但总要试一试。”
信使走后,梁山军在陈桥驿僵持了五日。这日午后,戴宗快马加鞭从东京赶回,翻身下马便喊:“宋大哥,好消息!方腊在江南起义,连破常州、润州,朝廷急得团团转,宿太尉在皇上面前力荐大哥,说只有梁山军能平叛!”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銮铃声——宿太尉亲自带着圣旨来了。他翻身下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江等将既已归顺,当为朝廷分忧。今方腊作乱,特封宋江为讨贼先锋,率梁山军南下平叛,事成之后,论功行赏,钦此!”
宋江领旨谢恩,心中稍定,却见宿太尉悄悄递来一个眼色,知他必有话要说。入夜后,宋江在帐中密见宿太尉,宿太尉叹道:“宋头领,此次平叛是良机,也是险境。蔡京、童贯已在皇上面前说你拥兵自重,皇上虽未明说,心中已有猜忌。你万事小心。”
宋江拱手:“多谢太尉提醒,宋江省得。”
次日,大军整装待发。燕青找到宋江:“宋大哥,俺想再去趟东京,见李师师姑娘一面,一来辞行,二来……也想探探皇上的心意。”
宋江沉吟片刻:“去吧,早去早回,军中不能没有你。”
矾楼的夜晚,总是带着几分暧昧的暖光。李师师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手中摩挲着一支玉笛——那是燕青上次留下的。忽听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推门而出,正见燕青立在廊下,一身戎装,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英气。
“你来了。”李师师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跟姑娘辞行。”燕青躬身,“大军明日便要南下平叛,此去生死难料,特来谢姑娘往日相助之恩。”
李师师转身回房,倒了杯酒递给他:“我知道你迟早要走。梁山弟兄是为了天下百姓,这份心意,我懂。”她顿了顿,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忠肝义胆”四字,“这是我家传的玉佩,你带着,或许能保平安。”
燕青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姑娘的情意,燕青记下了。只是……此去若能建功立业,洗清弟兄们的罪名,燕青便心满意足了。若不幸战死,也算是对得起‘忠义’二字。”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李师师打断他,眼眶微红,“我已变卖了矾楼的产业,换成了十万两银子,明日让人送到陈桥驿,算是我捐给大军的粮草钱。”
燕青大惊:“姑娘这是何苦?”
“我虽为女子,也知家国大义。”李师师望着他,“方腊作乱,百姓遭殃,你们去平叛,是救民于水火。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她忽然笑了笑,“还有,我已对皇上说,此后闭门谢客,潜心礼佛。他……不会再来了。”
燕青沉默。他懂她的意思——她不想再卷入朝廷的纷争,也不想让徽宗因她而迁怒梁山。他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姑娘大恩,燕青无以为报。若有来生……”
“不必来生。”李师师打断他,“你我相识一场,已是缘分。若你能平安归来,记得带支江南的梅花给我,便好。”
燕青转身离去时,听到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还是那曲他们曾合奏过的《折柳词》,只是这一次,笛声里满是离别的怅惘。
他不知道,此时的徽宗,正坐在回宫的轿中,脸色铁青。方才他微服来矾楼,想给李师师一个惊喜,却在门外听到了她与燕青的对话——尤其是那句“不会再来了”,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好个李师师,竟为了宋江的人,敢拒朕于门外!”徽宗咬牙,“宋江!你好大的胆子!”
回到宫中,徽宗越想越气,竟觉得李师师与宋江有私情,否则为何要变卖产业资助梁山?为何要劝他远离奸臣?一股醋意混杂着猜忌,让他坐卧难安。
次日清晨,蔡京、童贯、杨戬三人联袂来到矾楼。此时的矾楼已人去楼空,只剩李师师和几个老仆。蔡京开门见山:“李姑娘,皇上近来对宋江颇有微词,你若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宋江的坏话,比如他私通方腊,拥兵自重,我等保你富贵无忧。否则……”
童贯阴恻恻地补充:“姑娘貌美如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可惜?”
李师师端坐椅上,冷冷道:“三位大人看错人了。宋江是忠义之士,我敬佩他,却无半分私情。要我诬陷忠良,除非我死!”她说着,猛地抓起桌上的剪刀,便要刺向心口。
“住手!”一声暴喝传来,徽宗从屏风后冲出,一把夺过剪刀,望着李师师苍白的脸,心中又痛又悔——他方才躲在暗处,将一切听得明明白白,终于信了她对宋江只是敬仰。
“皇上……”李师师泣道。
徽宗扶起她,沉声道:“是朕错怪你了。”他转向蔡京三人,“你们三个,竟敢胁迫朕的人,好大的胆子!”三人吓得跪地求饶,徽宗冷哼一声:“滚!”
经此一事,徽宗对宋江的猜忌稍减,却仍存试探之心。三日后,他在御书房召见宋江,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宋爱卿,朕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徽宗亲自为宋江斟酒,眼神却带着审视。
宋江望着杯中酒,心中一凛——宿太尉曾说过,皇上多疑,恐会试探。他端起酒杯,朗声道:“皇上,臣虽出身草莽,却知忠义二字。若皇上信臣,这杯酒,臣饮下;若皇上不信,臣也饮下,只盼皇上日后能看清奸臣,善待百姓,善待梁山弟兄!”
说罢,他仰头便要饮下。徽宗忽然抬手拦住:“慢着!”他拿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朕与爱卿开玩笑罢了!朕怎会不信你?”他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刀,递给宋江,“此刀名为‘断佞’,赐给你,望你既能斩贼,也能斩佞!”
宋江接过宝刀,跪地谢恩:“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出征那日,陈桥驿的校场上,旌旗蔽日,鼓角齐鸣。宋江手持“断佞”宝刀,立于高台上,望着台下的梁山弟兄,朗声道:“弟兄们!我等聚义梁山,为的是替天行道;今日南下,为的是平定叛乱,护国安民!此战,不求功名,只求百姓安宁,只求弟兄们堂堂正正做人!出发!”
“出发!出发!”十万大军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燕青策马走在队伍中,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望向东京的方向——那里有他敬爱的姑娘,有未了的牵挂。但他知道,前路虽险,却必须走下去。
李师师站在矾楼的最高处,望着南方扬起的尘土,手中的梅花枝轻轻颤动。她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永恒,但她不后悔——为了那些守护百姓的好汉,为了心中的大义,值得。
而东京的皇宫里,徽宗望着梁山军远去的方向,手中摩挲着李师师退回的凤钗,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场让他寄予厚望的南征,最终会将宋江和他的弟兄们带向何方,也不知道,大宋的江山,又将迎来怎样的风雨。
大军一路南下,渡过黄河,穿过淮河,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宋江传令:不许扰民,不许掠财,凡有战乱孤儿,皆收入军中抚养。梁山军的纪律,让沿途百姓赞不绝口,都说“宋江的兵,比朝廷的兵强百倍”。
这日,大军行至润州城外,远远望见城楼上插着方腊的“永乐”大旗。宋江勒住马,举起“断佞”宝刀:“弟兄们,第一战,就在这里!”
刀光在阳光下闪过,映照着弟兄们坚毅的脸庞。一场注定惨烈的征战,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