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腥气浓得化不开,吴邪的手电光抖得厉害,光束扫过缝隙深处时,正撞见那双竖立的金色瞳孔——野鸡脖子的信子几乎要舔到他的鼻尖,鳞片上的花纹在昏暗里扭曲,像无数条小蛇在蠕动。
“别动!”张起灵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黑金古刀的寒气瞬间逼退蛇头。吴邪这才发现,这条野鸡脖子的七寸处缠着圈铜链,链尾坠着块生锈的牌子,上面刻着裘德考公司的编号,和骸骨里的皮带扣如出一辙。
“是被人驯养的。”阿宁举枪对准蛇眼,“裘德考的人用它们看守秘密据点,没想到会被困在这儿。”
石缝外传来巨蟒撞石的闷响,碎石簌簌落在肩头。王胖子用工兵铲抵住最窄的缝隙,骂骂咧咧地喊:“他娘的!这大长虫是吃了兴奋剂吗?再撞下去咱们都得成肉饼!”
潘子突然拽了拽吴邪的裤脚,指着野鸡脖子身后的岩壁:“小三爷,那儿有光!”
蛇群似乎被巨蟒的动静惊扰,纷纷往缝隙深处退去。吴邪趁机钻过最窄的路段,发现岩壁后藏着个天然溶洞,洞顶垂着的石笋上,挂着些破烂的探险服,袖口绣着的青鸟纹已经褪色——是霍家的标志。
“是霍仙姑的人。”解雨臣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戏服被石缝刮出三道口子,“他们应该比我们早到三天,看这情形是被蛇群困死在了这里。”
溶洞中央的篝火堆还残留着火星,旁边摆着个防水箱,打开后露出本日志和半张地图。日志里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巨蟒守着的石缝后有通道,通往西王母的炼丹房,那里有‘它’的蜕皮……”
“蜕皮?”吴邪突然想起文锦笔记里的记载,“难道‘它’真的是蛇形?”
话音未落,野鸡脖子突然集体竖起身子,信子疯狂颤动。张起灵拽着众人往溶洞深处退,刚躲进块巨石后,就见石缝被巨蟒撞开道裂口,蛇头探进来的瞬间,腥臭的涎水滴在篝火堆上,火星“滋啦”炸开,映出蟒鳞上的旧伤——有处齿痕深得见骨,形状和黑金古刀的刃口完全吻合。
“是之前在地下河遇到的那条!”王胖子认出这道疤,“它怎么会找到这儿?”
巨蟒的目光扫过溶洞,最终定格在野鸡脖子群里,突然发出声震耳的嘶鸣。那些被驯养的蛇竟像见到天敌般瑟瑟发抖,纷纷往岩壁缝隙里钻。吴邪这才注意到,巨蟒的头顶长着个肉瘤,形状酷似鸡冠,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是蛇王!”阿宁的脸色瞬间惨白,“传说塔木陀的蛇王能号令所有蛇类,难怪野鸡脖子会怕它。”
蛇王突然撞向巨石,吴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后背撞在岩壁上,撞落块松动的石板。石板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得像泼了墨,隐约能听到滴水声。
“是出口!”潘子拽开工兵铲,“我先探路!”
洞口的岩壁上布满了抓痕,最深处嵌着半片指甲,带着暗红的血渍。吴邪跟着张起灵钻进洞时,指尖摸到团黏腻的东西,凑近了看,是团被嚼碎的蛇蜕,里面混着些银色的鳞片——是之前见过的银鳞蛇,显然有东西在这里捕食。
通道尽头的滴水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药香。张起灵突然停步,刀鞘抵住吴邪的胸口:“有活人。”
手电光前方,坐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捣鼓着什么,石臼里的草药绿得发亮。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头,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泥垢,唯独眼睛亮得惊人,手里攥着根蛇形拐杖,杖头镶嵌的翡翠正是霍家的标志。
“霍仙姑?”吴邪惊得后退半步,“您怎么会在这儿?”
老夫人的嘴角扯出抹笑,露出仅剩的几颗牙:“等你们很久了。”她指了指石臼里的草药,“解蛇毒的,刚才那蛇王,是冲着我来的。”
蛇王的撞石声突然停了。众人屏住呼吸听了半晌,只听到洞外传来野鸡脖子的惨叫,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撕咬。霍仙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半片蛇鳞:“它怕这草药……当年我用这玩意儿,废了它半条命。”
王胖子突然指着老夫人的脚踝:“那是什么?”
霍仙姑的裤管下,露出截银色的锁链,链身缠着褪色的红布,末端没入岩壁的孔洞。“是‘它’锁我的。”她的声音发颤,“他们说,只要我引出你们,就让我见秀秀最后一面……可我知道,他们早就把秀秀……”
话没说完,洞外突然传来霍秀秀的声音:“奶奶!我来救您了!”
吴邪的心猛地沉下去——这声音太脆亮,完全不像在雨林里奔波数日的人。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刀光映出霍仙姑骤变的脸色:“是蛇模仿的!秀秀早就被我送走了!”
洞口的阴影里,钻出个穿着霍秀秀衣服的“东西”,脖子诡异地扭曲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毒牙。它身后跟着数条野鸡脖子,显然是蛇王派来的先锋。
“它娘的!又是这招!”王胖子举起步枪,“胖爷我今天炖了你们做蛇羹!”
枪声惊动了洞外的蛇王,新一轮撞击开始了。霍仙姑突然拽下拐杖上的翡翠,塞进吴邪手里:“拿着这个,去炼丹房的密室,那里有‘它’的真身……”她猛地将吴邪推向通道深处,“别回头!”
吴邪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时正看见霍仙姑举起蛇形拐杖,狠狠砸向“假秀秀”的七寸。拐杖断裂的瞬间,她的后背被蛇群吞没,最后传来的,是声释然的叹息。
通道在身后坍塌,将蛇群和蛇王彻底隔绝。吴邪攥着那枚温热的翡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翡翠上的蛇纹在手电光下活灵活现,突然折射出道微光,照亮了前方的石门——门楣上雕刻的,正是西王母和周穆王的壁画,只是这次,壁画上的周穆王手里多了个青铜盒子,里面盛着颗跳动的心脏。
“是炼丹房密室。”阿宁认出石门上的符文,“文锦笔记里说,这里藏着长生药的最后配方。”
张起灵将翡翠嵌进门锁的凹槽,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个青铜盒,盒盖雕刻的蛇纹与霍仙姑的拐杖如出一辙。吴邪刚要伸手去碰,却被盒身的温度烫得缩回手——盒子是温的,像揣着颗活人的心脏。
“里面有活物。”解雨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黑眼镜浑身是泥,显然刚从某个地方爬出来,“我们在高台后面的藤蔓里,看到了‘它’的蜕皮,有两米长,带着人的指甲。”
黑眼镜突然吹了声口哨,指着青铜盒的缝隙:“有血珠。”
暗红色的血珠正从盒缝渗出,滴在石台上,瞬间晕开成朵花的形状。张起灵用刀挑开盒盖的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里面没有心脏,只有团蠕动的银色肉块,表面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隐约能看到血管状的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起伏。
“是‘它’的胚胎。”霍仙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西王母用周穆王的血培育的,能吸收所有接触到的生物基因……”
肉块突然剧烈抽搐,膜表面浮现出张人脸,轮廓竟和张起灵有七分相似。吴邪的手电光抖得更厉害了,他想起云顶天宫的万奴王,想起蛇母巢穴的菌丝,想起那些被寄生的人——原来“它”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不断融合、不断蜕变的怪物。
密室的地面突然震动,石台上的符文亮起红光。黑眼镜突然拽住解雨臣的胳膊:“磁石阵启动了!快把金属扔了!”
吴邪慌忙解下腰间的手枪,刚扔出去就被吸附在岩壁上,枪身撞出的火花点燃了地上的草药,绿烟腾起的瞬间,青铜盒里的肉块发出凄厉的尖叫,开始快速萎缩,膜表面的人脸扭曲成霍仙姑的模样,最后化为滩绿色的液体。
“是霍奶奶的草药起作用了!”吴邪看着液体渗入石台,“这玩意儿怕这个!”
蛇王的撞击声从石门后传来,整座密室都在摇晃。张起灵突然指向屋顶的裂缝:“从这里走!”
裂缝仅容一人攀爬,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指尖抠着湿滑的石缝,突然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是霍仙姑的蛇形拐杖,杖头的翡翠还在发光,显然是老夫人故意留在这儿的路标。
爬出裂缝的瞬间,雨林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脚下是片倾斜的崖壁,长满了能吸附金属的磁石藤,蛇王的身影在崖底盘旋,显然被藤蔓挡住了去路。
“它怕磁石!”解雨臣指着藤叶上的锈迹,“这些藤蔓能消磁,蛇王身上的金属鳞片会被吸住!”
王胖子突然掏出最后半包炸药:“胖爷我给它来个封顶大吉!”
炸药扔出的瞬间,张起灵拽着众人往崖顶跑。爆炸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蛇王震耳的嘶吼,回头望去,磁石藤被炸开的火星点燃,绿色的火焰裹着磁粉腾空而起,像条火蛇缠住了蛇王的身体。
崖顶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吴邪瘫在草地上,看着蛇王在火中挣扎,最终化为团灰烬。霍仙姑留下的翡翠在手心发烫,他突然明白老夫人那句“别回头”的意思——有些牺牲,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走得更远。
“看那里!”阿宁指着东方的天际,“是救援队的直升机!”
旋翼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阳光透过螺旋桨的缝隙洒下来,在每个人身上都镀上了金边。王胖子正对着直升机挥手,嗓子喊得沙哑;潘子在检查受伤的队员,动作依旧利落;解雨臣和黑眼镜靠在块岩石上,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传来低低的笑声。
张起灵坐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黑金古刀放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吴邪走过去坐下,发现他手里攥着片蛇蜕,是从霍仙姑牺牲的石洞里带出来的,上面还沾着那味解蛇毒的草药。
“结束了。”吴邪轻声说。
张起灵的目光掠过崖底的灰烬,又望向远处的三圣山,最终落在吴邪脸上。这一次,他没有避开眼神,瞳孔里映着云影和天光,像片从未被惊扰的湖。
直升机降落在空地上,救援人员的呼喊声混着雨林的鸟鸣。吴邪最后看了眼这座埋葬了太多秘密的塔木陀,突然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的搏斗、辗转反侧的谜团,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身边这些人的脸,清晰得如同昨日。
“回家了。”王胖子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拍出内伤,“胖爷我订了杭州最好的馆子,咱们不醉不归!”
吴邪跟着众人走向直升机,脚步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很轻,像踩在无数个日夜的回忆里。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是在回应什么。他知道,有些告别是为了重逢,有些秘密会永远沉睡,但只要铁三角还在,只要他们还记得霍仙姑最后的笑容,记得彼此掌心的温度,这条路就永远不会结束。
直升机升空时,吴邪从舷窗往下看,塔木陀的雨林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块被时光遗忘的翡翠。他将霍仙姑留下的翡翠紧紧攥在手心,突然在阳光下看到了些细小的刻痕——是霍秀秀的名字,被老夫人用指甲一点点刻在翡翠背面,温柔得像声叹息。
原来所有的算计和牺牲背后,都藏着最柔软的牵挂。
吴邪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张起灵,对方正望着窗外,嘴角似乎有了丝极淡的弧度。王胖子在旁边呼噜打得震天响,阿宁和解雨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潘子在检查武器,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走向下一段旅程。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谜团未解,但人心已明;前路漫漫,但同伴在侧。
吴邪笑了笑,将翡翠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放着张起灵的半块玉佩,两块信物隔着布料相贴,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在轰鸣的旋翼声里,敲打出最安稳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