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凄厉的号角声,终于从城北的辽军大营中,冲天而起。
那声音,如同饿狼在雪夜中的咆哮,充满了贪婪与嗜血的渴望。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数千匹战马同时发动的轰鸣,仿佛要将整座汴京城都掀翻过来,让城墙都在簌簌发抖。
辽军的攻势,开始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如潮水般涌来的辽国铁骑,并没有直扑灯火通明、防备森严的朱雀门。
而是兵分两路。
一路,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绕向了城西,直扑漕运船只聚集的西水门。
那里,正火光冲天,一片混乱,正是趁乱突袭的绝佳时机。
另一路,则绕向了城东,目标,是城墙相对低矮、防备最为薄弱的新郑门。
很显然,耶律乙辛的战术,是典型的声东击西,多点开花,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撕开汴京城的防线,造成最大的混乱,让城内守军首尾不能相顾。
“哼,愚蠢的南蛮子。”
禁军大营的帅帐内,耶律乙辛看着沙盘上辽军的动向,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自信的笑容。
西水门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在他看来,正是南朝守军惊慌失措、自乱阵脚的表现,正好为他的水师登陆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他已经从高俅那里,得知了汴京城内所有的兵力部署。
在他看来,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早已是千疮百孔,如同一个外表光鲜的巨人,内里却早已被蛀空,不堪一击。
而他的手中,还握着那张足以让宋军从内部分崩离析的,最终王牌。
“高太尉,哦不,齐皇陛下。”耶律乙辛转身,看向一旁同样面露得意之色的高俅,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是时候,让你的人,去宣读这份‘禅位诏书’了。”
“只要诏书一出,朱雀门的守将雷横,必定军心大乱,倒戈投降。届时,我大辽勇士,便可长驱直入,兵不血刃地,为您拿下这座皇城!”
高俅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躬身领命。
“大王英明!我这就派人去!”
他早已安排好了心腹,只等辽军攻城,便立刻手持这份足以改变历史的“禅位诏书”,前往朱雀门策反守将。
他仿佛已经看到,守将雷横在看到诏书后,那震惊、绝望,最终不得不跪地臣服的滑稽模样。
然而,他并不知道。
此刻,在汴河的一艘孤舟之上。
周邦彦正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已经开始交火的西水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他动手了。”
站在他身旁的,是不良帅。这位看似老迈的影子机构主人,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光,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一切,都在少帅的预料之中。”
周邦彦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同样由明黄色绫锦制成的卷轴。
那卷轴的样式、大小,甚至连两端的白玉轴头,都与高俅交给心腹宦官的那份“禅位诏书”,一模一样。
“这……这才是高俅伪造的那份诏书?”不良帅看着那卷轴,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他一直以为,周邦彦只是将诏书偷了出来。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调了包。
“不错。”周邦彦缓缓展开卷轴,露出了里面那份足以让高俅登基称帝的、大逆不道的文字,然后,随手将其扔进了脚下冰冷的汴河河水之中。
“那……那高俅现在让那宦官拿着的,又是什么?”不良帅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段和胆量。
周邦彦笑了笑,从怀中,又取出了另一份东西。
那不是卷轴,而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普通的奏折。
但奏折的封皮上,却用朱砂,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罪己。”
“这是……”
“这是二十年前,当今官家在得知贤妃‘谋逆’后,亲笔写下的一份罪己诏。诏书中,他痛斥贤妃与拱圣营勾结,意图谋反,最终下旨,将其满门抄斩。”
周邦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只不过,这份罪己诏,从未颁发。因为蔡京和高俅告诉他,家丑不可外扬,一旦颁发,皇室颜面将荡然无存。”
“于是,这份记录着他们构陷忠良、铲除异己最大功绩的罪己诏,便被他们,当作战利品,秘密收藏了起来。”
“而我,只是将这份‘罪己诏’,原封不动地,放进了那个紫檀木盒里。”
不良帅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瞬间明白了周邦彦的计策。
这是一个,何其歹毒,又何其绝妙的,连环杀局!
当高俅的心腹,在万军之前,当着所有殿前司将士、尤其是那些对“贤妃案”耿耿于怀的拱圣营旧部的面,展开那份他以为是“禅位诏书”的卷轴时……
他宣读出来的,将是二十年前,由皇帝亲笔写下的,将贤妃与拱圣营满门忠烈,死死钉在谋逆耻辱柱上的……罪己诏!
那份诏书,将成为,点燃所有拱圣营旧部心中,那压抑了二十年火山的,最终导火索!
高俅,将亲手,为自己,也为整个奸臣集团,敲响丧钟!
“好一个……借刀杀人!”不良帅看着周邦彦的侧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他要的,不仅仅是复仇。
他要的,是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敌人,从他们最得意的地方,狠狠地,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他要的,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公开处刑!
就在这时,西水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团巨大的、诡异的绿色火焰,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得如同白昼。
“黄泉火”,点燃了。
周邦彦的眼中,映着那团绿色的火焰,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