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被押上囚车那日,天色灰蒙蒙的,像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雾。街口挤满了街坊四邻,有送馒头的,有塞碎银的,一个个红着眼圈,却不敢多言——高俅的眼线遍布街头,谁也怕引火烧身。
“林教头,多保重!”有人忍不住低喊了一声,随即被旁人拉到一边。
林冲戴着沉重的枷锁,对着人群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多谢各位街坊,林冲……连累大家了。”他转头看向岳父张教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岳父,这是休书,您交给翠儿吧。她还年轻,不该被我拖累。”
张教头接过休书,双手发抖:“贤婿,你这是何苦!翠儿说了,就算等你一辈子,也绝不会改嫁!”
“爹!”林娘子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她披头散发,衣衫单薄,显然是一路跑着赶来的。见到林冲,她扑到囚车前,泪水夺眶而出,“夫君,你怎能如此待我?我不要休书,我要等你回来!”
林冲别过脸,强忍着泪水:“翠儿,听话。我此去沧州,生死未卜,你不该把青春耗在我身上。”他对董超、薛霸道,“两位差役,劳烦你们启程吧。”
董超、薛霸推搡着林娘子,催促囚车动身。林娘子追着囚车跑了几步,被张教头拉住:“翠儿,别追了!让他安心走,我们定会想办法救他!”她望着囚车远去的背影,哭得肝肠寸断。
囚车刚转过街角,林冲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喝声,夹杂着禅杖破空的锐响。他探头一看,只见菜园里,一个光头和尚正舞动禅杖,杖影翻飞,卷起漫天尘土,正是鲁智深!
“好杖法!”林冲忍不住喝彩。
周围的泼皮们本就佩服林冲,见他叫好,更是跟着起哄:“林教头都说好,那肯定是真厉害!”
鲁智深听到声音,收了禅杖,见是林冲,又惊又喜:“林兄!你怎么在这儿?”
林冲苦笑道:“我被刺配沧州,正要上路。”
鲁智深一听就火了:“什么?那高俅竟敢如此害你!林兄,别去了!跟我回相国寺,我保你平安!”
“不可。”林冲摇头,“我若走了,翠儿和岳父都要遭殃。”他看着鲁智深的禅杖,“方才那杖法,真是精妙。”
鲁智深来了兴致:“林兄若有兴趣,咱们比划比划?”
林冲正有此意,对董超、薛霸道:“两位稍等。”他虽戴着手铐脚镣,却毫不畏惧,拾起路边一根木棍,与鲁智深斗在一处。
棍影与杖影交织,两人你来我往,竟斗得难分难解。鲁智深的禅杖刚猛霸道,林冲的木棍灵巧多变,看得泼皮们连连叫好。
斗了数十回合,两人同时收招,相视大笑。
“林兄好功夫!”鲁智深赞道。
“鲁兄更是厉害!”林冲道,“我看你的杖法,倒与我师门有些渊源。”
鲁智深眼睛一亮:“我这杖法,是智真长老所授,他说我与林兄同出一门。”
林冲又惊又喜:“原来如此!那我们竟是师兄弟!”
两人越谈越投机,当即就在菜园里结拜为兄弟。鲁智深道:“林兄放心去沧州,我定会护你周全。”
林冲郑重道:“愚兄有一事相托。翠儿性子柔弱,我走后,还望贤弟多加照拂。”
“林兄放心!”鲁智深拍着胸脯,“有我在,定不让人欺负嫂嫂!”
董超、薛霸在一旁看得心急,催促道:“林教头,该上路了。”
林冲与鲁智深依依不舍地告别,跟着两人上了路。起初几日,林冲还好酒好肉招待他们,想让他们多照拂些。可董超、薛霸收了陆谦的银子,早就打定主意要取他性命,只是忌惮林冲武艺高强,不敢轻易动手。
这日傍晚,三人投宿在一家客栈。董超端来一盆开水,假惺惺道:“林教头,一路辛苦,泡泡脚解解乏。”
林冲不疑有他,刚把脚伸进去,就疼得惨叫一声——那水滚烫,竟把他的脚烫得皮开肉绽!
“你们……”林冲又惊又怒。
薛霸假意道:“哎呀,水太烫了,对不住对不住!”他拿出一双新鞋,“林教头,换上这双鞋,明日好赶路。”
林冲一看就明白了——那鞋是用粗麻绳做的,穿上定会磨得脚更疼。他忍着痛道:“不必了,我自己有鞋。”
“那可不行!”董超道,“太尉有令,要我们好生伺候林教头,怎能让你穿旧鞋?”两人不由分说,把新鞋套在林冲脚上。
林冲疼得额头冒汗,却知道反抗无用,只得咬牙忍着。
接下来的路,对林冲而言如同炼狱。粗麻绳磨得脚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钻心刺骨。董超、薛霸却催得紧,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林冲本就受了脊杖,又被烫伤脚,很快就病倒了,脸色苍白,咳嗽不止。
“两位差役,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吧。”林冲哀求道。
董超骂道:“你个贼配军,还敢偷懒!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薛霸也道:“就是,耽误了行程,我们可担待不起。”
两人推着林冲,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到了沧州城外的野猪林,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茂密的树林和呼啸的风声。
董超停下脚步,道:“林教头,我们累了,想在这儿睡会儿。你武艺高强,我们怕你跑了,只好委屈你了。”
林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人死死按住,用绳子捆在了树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林冲大惊。
董超冷笑一声:“干什么?取你的狗命!”
薛霸道:“林教头,别怪我们心狠。是陆都头让我们这么做的,他说,杀了你,我们有金银可拿,还能升官发财;不杀你,我们全家都要遭殃。你就安心去吧。”
两人拿出水火棍,狞笑着走向林冲:“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大喝:“住手!”
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正是鲁智深!他扛着禅杖,双目圆睁,指着董超、薛霸骂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竟敢害我林兄!”
董超、薛霸吓得魂飞魄散:“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鲁智深道:“我若不来,林兄岂不是被你们害了?”原来,林冲走后,林娘子总觉得不安,想起临行前曾见一个酒保偷偷拉走董超、薛霸,更是放心不下。正好鲁智深上门探望,林娘子便请他一路护送。鲁智深担心林冲,星夜兼程赶来,总算在野猪林追上了他们。
“爷爷今天非杀了你们不可!”鲁智深举起禅杖,就要打下去。
“贤弟,住手!”林冲急忙喊道,“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鲁智深不解:“林兄,他们要害你,你还替他们求情?”
林冲道:“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罪不至死。放了他们,也算积点阴德。”
鲁智深虽不情愿,却还是听了林冲的话,一脚把两人踹倒在地:“滚!再敢害我林兄,定取你们狗命!”
董超、薛霸连滚带爬地跑了。
鲁智深解开林冲身上的绳子,见他脚伤严重,心疼道:“林兄,你受苦了。”他背起林冲,“我送你去沧州。”
林冲道:“贤弟,你还是回去吧,翠儿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鲁智深道:“林兄放心,嫂嫂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你被高俅陷害,他父子不敢在这时候动嫂嫂,不然会犯了众怒。我先送你到沧州,安顿好再回去。”
林冲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抓住鲁智深的衣角。
两人在林中找了个山洞,鲁智深生火为林冲取暖,又找来草药,捣碎了敷在他的脚上。夜里,林冲疼得睡不着,鲁智深便给她讲相国寺的趣事,讲那些泼皮如何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听得林冲忍不住笑了起来。
次日一早,鲁智深买了匹马,让林冲骑着,自己牵着马,慢慢往沧州城走去。一路上,鲁智深对林冲照顾得无微不至,喂水喂饭,换药包扎,丝毫不像个粗犷的和尚。
林冲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患难见真情,在这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位兄弟,真是此生有幸。
离沧州城越来越近,鲁智深道:“林兄,前面就是沧州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你进去后,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就托人给我捎信,我定会来帮你。”
林冲翻身下马,紧紧握住鲁智深的手:“贤弟大恩,愚兄永世不忘!你也要保重。”
“放心吧!”鲁智深咧嘴一笑,“我是谁?花和尚鲁智深!谁也别想欺负我!”他转身扛起禅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林冲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他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但他也知道,无论相隔多远,这份兄弟情,永远不会变。
沧州城的城门就在眼前,林冲深吸一口气,牵着马,缓缓走了进去。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为了林娘子,为了岳父,为了鲁智深,也为了自己心中那股不屈的信念。
而此时的东京城,林娘子正站在窗前,望着沧州的方向,默默祈祷。张教头坐在一旁,擦拭着林冲留下的那把宝刀,眼中满是坚定——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林冲平安回来。
野猪林的风波虽过,但这世道的黑暗,却远未结束。高俅和陆谦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定会想出更狠毒的办法来对付林冲。而鲁智深和林冲,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弟,也终将在这乱世之中,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