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经略见鲁达动了真怒,终究是不愿与他动手——鲁达虽性情暴躁,却是条难得的好汉,一身武艺更是军中翘楚。他沉声道:“鲁达,不是我不管,是这其中关节复杂。郑屠背后有吏部侍郎撑腰,我若强行动他,怕是会引火烧身,反倒连累更多人。你要管,便自己去管,但切记,莫要闹得太大。”
鲁达听他松了口,虽仍有怒气,却也知种经略难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史进、李忠连忙跟上。
三人回到金老儿父女栖身的客店,那父女俩正愁眉不展,见鲁达回来,连忙起身相迎。鲁达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往桌上一拍:“金老儿,这银子你拿着,先带着你女儿去别处避避风头。”又看向史进、李忠,“你们俩,也凑点。”
史进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李忠却有些犹豫,摸了半天,才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呸!”鲁达见了,一口唾沫啐在地上,“你这汉子,也忒小气!救人救到底,舍不得这点银子,算什么好汉!”
李忠被骂得抬不起头,嗫嚅道:“我……我确实没多少积蓄……”
“罢了罢了,”鲁达不耐烦地挥手,“你的银子,爷爷不稀罕!史进,你陪他们父女连夜出城,往东京方向走,路上多加小心。”又对金老儿道:“你们只管走,剩下的事,我来应付。”
金老儿父女对着鲁达连连磕头,感激涕零。史进扶着他们,悄悄出了客店。鲁达则搬了张椅子,坐在客店门口,瞪着眼睛,谁也不许进出——他怕有人给郑屠通风报信。
守到天快亮时,鲁达估摸着金老儿父女已走出几十里,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往郑屠的肉铺走去。
此时肉铺刚开门,郑屠正指挥伙计们收拾摊位。见鲁达来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满脸笑容:“哎哟,鲁提辖大驾光临,是要买肉吗?今天的五花肉新鲜得很!”
鲁达冷笑一声,走到柜台前:“郑屠,听说你这肉铺的臊子做得好?”
“那是自然!”郑屠得意道,“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郑屠的臊子,肥瘦均匀,剁得细碎,包包子、做汤面,都是一绝!”
“好!”鲁达道,“给我剁十斤精肉,一点肥的都不能有,细细剁成臊子。”
郑屠虽觉奇怪,却不敢得罪他,连忙应道:“没问题!提辖稍等!”他亲自拿起刀,选了块上好的精肉,细细剁了起来。
鲁达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端着伙计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地喝着,时不时瞥一眼郑屠,看得郑屠心里发毛。
约莫一个时辰,郑屠才把十斤精肉臊子剁好,装在盘子里,笑道:“提辖,您要的精肉臊子,好了。”
鲁达看都没看,道:“再剁十斤肥肉,一点精的都不能有,也细细剁成臊子。”
郑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试探着问:“提辖,十斤肥肉臊子?这……用得了这么多吗?”
“少废话!”鲁达眼睛一瞪,“让你剁你就剁!莫非你这肉铺,还怕我付不起钱?”
“不敢,不敢!”郑屠连忙摆手,心里却暗骂鲁达故意刁难,但终究不敢发作,又拿起刀,埋头剁起肥肉来。
这时已近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肉铺前渐渐围了些看热闹的人。郑屠汗流浃背,手臂都酸得抬不起来,才把十斤肥肉臊子剁好。
“提辖,肥肉臊子也好了。”郑屠喘着气说。
鲁达依旧没看,淡淡道:“再剁十斤软骨,也剁成臊子。”
“你欺人太甚!”郑屠终于忍不住了,把刀往砧板上一摔,“鲁达,你到底想干什么?先是精肉,再是肥肉,现在又要软骨,你分明是故意刁难我!”
鲁达慢慢站起身,走到郑屠面前,身高比郑屠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错,爷爷就是刁难你!你郑屠,平日里欺压百姓,强占民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真当没人治得了你?”
他指着郑屠的鼻子,厉声道:“你强占金翠莲,不给彩礼反倒要三千贯赎身钱,这笔账,今天该算了!”
郑屠被骂得脸色涨红,色厉内荏道:“你……你别血口喷人!金翠莲是自愿的,那三千贯是她欠我的!”
“自愿?”鲁达怒极反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猛地一拳,正打在郑屠的鼻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郑屠的鼻梁骨断了,鲜血直流,溅了他一脸。郑屠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打得好!”周围的百姓纷纷叫好。
鲁达还不解气,又一脚踹在郑屠的胸口,把他踹得仰面倒地。郑屠挣扎着想爬起来,鲁达上前一步,又是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郑屠的眼眶顿时肿了起来,像个熊猫眼,疼得他满地打滚。
“服不服?”鲁达喝道。
郑屠哪里还敢不服,连连求饶:“服了!我服了!提辖饶命!”
鲁达却想起金翠莲父女的惨状,怒火更盛,又是一拳,正打在郑屠的太阳穴上。这一拳力道极大,郑屠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翻,就不动了。
鲁达低头一看,见郑屠没了气息,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想教训教训郑屠,没想打死他。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含糊,对着周围的百姓道:“这郑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爷爷鲁达,打死了他,要抓要杀,冲我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百姓们愣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跑去报官。郑屠的家人哭天抢地,知府接到报案,得知是鲁达打死了郑屠,又惊又怒——鲁达是经略府的提辖,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事儿怕是不好收场。但郑屠的后台吏部侍郎很快就发来了文书,逼着知府严惩鲁达。
知府不敢怠慢,当即下令关闭城门,四处搜捕鲁达,同时发出海捕公文,悬赏捉拿。
可鲁达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回到住处,收拾了几件细软,换上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出了城,往五台山方向逃去。
再说京城这边,高衙内自从那日在街上见了林冲的娘子张氏,便茶饭不思,一心想把她弄到手。他身边的帮闲富安看出了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衙内,想得到林娘子,不难。”
高衙内眼睛一亮:“哦?富安,你有什么好主意?”
富安道:“林冲最信任他的好友陆谦。咱们可以让陆谦去请林冲喝酒,把他缠住,然后派人去林府,就说林冲在陆谦家喝醉了,让林娘子过去看看。等林娘子到了陆谦家,衙内您再出面,还怕她跑了不成?”
高衙内哈哈大笑:“好主意!富安,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办成了,重重有赏!”
富安找到陆谦,说明来意。陆谦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林冲是我兄弟,我怎能做这种对不起他的事?”
富安冷笑道:“陆谦,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现在的职位,是谁给你的?是太尉!衙内是太尉的儿子,你不帮他,难道想得罪太尉?再说,林冲不过是个教头,衙内却能让你平步青云,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陆谦沉默了。他确实是靠高俅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若是得罪了高衙内,别说升官,怕是连现有的职位都保不住。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我试试。”
次日,陆谦来到林冲府中,笑道:“林兄,今日休沐,我备了些薄酒,想请你去我家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林冲正心烦,闻言道:“好啊,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两人一同出门,陆谦却没往自己家走,而是带着林冲往城西的一家酒肆去。林冲有些疑惑:“不是去你家吗?”
陆谦道:“我家那婆娘吵得很,还是酒肆清静。”
两人进了酒肆,找了个雅间坐下。陆谦叫了些酒菜,给林冲倒上酒:“林兄,最近看你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冲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还不是高衙内那厮,上次调戏我娘子,我忍了,可他总不死心,我真怕……”
陆谦假意安慰道:“林兄息怒,衙内就是一时糊涂,过些日子就忘了。”他话锋一转,“说起来,林兄一身武艺,却只是个教头,实在屈才。若是能得太尉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冲道:“我只求安稳度日,保护好娘子,别的不敢想。”
陆谦试探着道:“林兄,若是……我是说若是,衙内真的对林娘子一片痴心,你何不……”
“住口!”林冲猛地一拍桌子,酒盏都被震倒了,“陆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林冲虽是粗人,却也知道礼义廉耻!我娘子冰清玉洁,岂容那厮玷污?你再说这话,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陆谦被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林兄息怒,是我失言,我该死!”
正说着,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冲的丫鬟锦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哭道:“官人!不好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您在陆都头家喝醉了,晕了过去,娘子担心,就跟着去了陆都头家,谁知……谁知是高衙内设的圈套,娘子被他关在屋里了!”
“什么?”林冲眼前一黑,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开椅子,拔腿就往外跑。陆谦也连忙跟上,心里暗暗叫苦。
林冲一路狂奔,赶到陆谦家,只见大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门,冲进院子,就听到正屋里传来张氏的哭喊和高衙内的淫笑。
“狗贼!”林冲怒吼一声,一脚踹开正屋的门。只见高衙内正抓着张氏的手,想往怀里拉,张氏拼命挣扎,头发都散乱了。
高衙见林冲来了,吓得魂飞魄散,推开张氏,就往窗户边跑,手忙脚乱地跳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了。
林冲连忙上前,抱住浑身发抖的张氏:“娘子,你没事吧?”
张氏扑在林冲怀里,放声大哭:“官人,我好怕……”
林冲心疼得无以复加,紧紧抱着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看向跟进来的陆谦,冷冷道:“陆谦,我待你如兄弟,你却如此害我,你对得起我吗?”
陆谦满脸羞愧,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冲扶着张氏,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陆谦家的房子,又看了看京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高衙内绝不会善罢甘休,高俅也定会报复。这京城,他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回到府中,林冲让张氏收拾了些细软,又把家里的银两都取出来,对张氏道:“娘子,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高衙内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得走。”
张氏点了点头,泪如雨下:“官人去哪,我就去哪。”
林冲看着她,心中既愧疚又坚定。他必须保护好娘子,哪怕天涯海角,哪怕与整个朝廷为敌。
夜色渐深,林冲带着张氏,悄悄出了京城。他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他知道,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命运,早已和那些梁山好汉,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鲁达一路往五台山逃去,他扔掉了朴刀,换了身僧衣,剪了头发,想在五台山出家避祸。而史进护送金老儿父女到了东京,安顿好他们,便继续往延安府去,他要在那里等待机会,为师父王进报仇。
这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那些散落各地的好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虽暂时被乌云遮蔽,却终将汇聚在一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