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界的血雾,遮不住哪吒眼中的火光。
他踩着风火轮冲出黑风阵时,混天绫已被魔气染成深紫,火尖枪的烈焰也弱了三成。无天为防他逃出生天,特意将他关押在这三界最混乱的地界,派了三千修罗兵看守。此刻追兵的嘶吼就在身后,枪戟碰撞的脆响像催命符,逼得他只能往冥界与人间交界的裂缝飞。
“三太子留步!”身后传来一声惨呼。
哪吒回头,见阿依那伐被修罗兵捆在石柱上,黑莲圣使正举着法杖往他头顶砸。这位燃灯古佛的大弟子,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片悲悯:“舍利……已归灵童……无天必败……”
法杖落下的瞬间,阿依那伐化作一道金光,融入血雾。哪吒目眦欲裂,却不敢停留——他得把还魂舍利的下落告诉悟空,这是阿依那伐用命换来的机会。
双塔寺的残阳,把悟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在西配殿的佛龛下摸到块冰凉的东西,刨开碎砖,见是颗鸽卵大的舍利,通体泛着青光,正是老和尚说的“青光舍利”。“找到了!”悟空刚把舍利揣进怀里,忽听头顶一阵风响,一只翼展丈许的巨鹰俯冲下来,叼住他的手腕就啄。
“孽畜!”悟空吃痛,金箍棒脱手而出,却被巨鹰振翅躲开。更要命的是,那畜生竟用利爪勾住他怀里的舍利,带着一串金芒往凤头山飞去。
“哪里跑!”八戒举着钉耙追上去,“猴哥,这鹰妖气重得很,定是无天的爪牙!”
两人追到凤头山顶时,巨鹰忽然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团黑雾。舍利掉落在地,滚到块青石旁。悟空正要去捡,却见青石后转出个青衫少年,正弯腰拾起舍利,眉间的朱砂痣在夕阳下红得像团火。
“灵儿?”悟空和八戒同时惊呼。
乔灵儿转过身,笑着举起舍利:“孙大圣,猪长老,好久不见。”他胸口的衣襟虽有些破损,却不见半点伤痕,气息比上次见面时沉稳了百倍。
“你……你不是死了吗?”八戒揉着眼睛,以为见了鬼。
“是还魂舍利救了我。”灵儿将舍利递还给悟空,“阿依那伐师父早把舍利藏在我家后院的老槐树下,黑莲圣使找错了地方。我死后元神离体,反倒感应到舍利的气息,借着它的力量回来了。”
悟空接过舍利,见他言谈间带着种奇异的通透,忽然明白——死过一次的灵童,元神已彻底觉醒。
“跟俺们走!”悟空拉住他的胳膊,“无天到处找你,此地不宜久留!”
“我得先回家看看。”灵儿望着山脚下的风都城,“莲花姐姐还在等我。”
三人刚到风都城外的乔家小院,就见院门虚掩,院里的老槐树开着细碎的白花。灵儿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只有石桌上放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是白莲花的手艺。
“莲花姐姐呢?”灵儿心头一紧。
邻居张奶奶颤巍巍地跑进来,手里捏着张告示:“灵儿,你可回来了!白姑娘……白姑娘要被问斩了!”
告示上写着:“匪首白莲花,勾结妖邪,意图不轨,午时三刻,斩于市曹。”盖着风都城衙的朱印,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黑莲印记——是无天的人逼县令下的令。
“午时三刻……”悟空抬头看天,日头已过正午,“快走!”
三人冲到市中心的刑场时,白莲花正跪在断头台上,红衣被捆得紧紧的,发髻散乱,却挺着脊背,望着乔家小院的方向。监斩官是个面生的老道,眼里闪着黑气,正拿着令牌,准备扔下。
“刀下留人!”灵儿冲破人群,扑到台前。
白莲花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泪如雨下:“灵儿……你没死……”
“我回来了。”灵儿望着她,声音发颤,“我来救你。”
老道冷笑一声,扔下令牌:“妖女同伙也来了?正好一网打尽!行刑!”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寒光闪过的瞬间,金箍棒“铛”地架住刀锋。悟空站在台上,金箍棒横扫,将老道打飞出去,现了原形——是只黄鼠狼精。“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俺老孙拆了你们的县衙!”
八戒扛起钉耙,挡在台前:“都给俺滚开!不然一耙拍扁你们!”
百姓们见是孙悟空,纷纷欢呼起来。衙役们哪敢上前,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后退。灵儿解开白莲花的绳索,扶她起来:“跟我走。”
白莲花摇摇头,按住他的手:“灵儿,我杀过人,抢过商队,这是我欠的债。”她转身对着悟空合十,“大圣,求你护他周全。”
“胡说!”灵儿急道,“那些都是被无天的妖怪逼的!你已经改了!”
“改了也得认账。”白莲花笑了,笑得像凤头山的晚霞,“但我不后悔。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她说着,往鬼头刀上撞去。
“不要!”灵儿伸手去拉,却被悟空按住。
悟空望着白莲花决绝的眼神,忽然想起阿依那伐化作金光的瞬间。有些债,必须自己还;有些道,只能自己走。他金箍棒一挥,打落鬼头刀:“要行刑可以,先过俺这关!但她的罪,得由人间的律法判,轮不到妖怪指手画脚!”
他一把揪过吓得瘫软的县令:“这妖道是无天的爪牙,你被胁迫,俺不怪你。但白莲花的案子,必须重审!若敢徇私,俺拆了你的狗头!”
县令连连点头,屁滚尿流地让人放了白莲花,押回县衙重审。百姓们欢呼着散去,刑场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白莲花望着灵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心——是颗小小的舍利,泛着柔和的光。“这是……我从黑莲圣使身上抢来的,不知道有用没。”
灵儿摊开手,舍利自动飞到他胸口,与之前融入体内的还魂舍利呼应,发出耀眼的光。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望着灵山的方向:“十七颗舍利,只差最后一颗了。”
悟空看着那道金光,心里忽然亮堂起来——最后一颗舍利,不在别处,就在灵儿自己身上。无天处心积虑要杀他,恰恰是因为他才是最关键的那颗“万佛之本”。
“走吧,去县衙看看。”悟空拍了拍灵儿的肩膀,“该还的债要还,该讨的公道,也不能少。”
县衙的后堂,白莲花坐在牢里,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摩挲着那个没绣完的荷包。她知道,重审只是暂时的,无天不会放过她,但她不怕。至少,她护住了想护的人,还清了该还的债。
乔家小院的老槐树下,灵儿对着月光打坐,体内的舍利在缓缓旋转。他能感觉到,灵山的黑气越来越浓,无天的力量正在巅峰,但也越来越急躁——三十三年之期,只剩最后三天了。
悟空和八戒坐在门槛上,啃着干粮。
“猴哥,你说最后一颗舍利,真在灵儿身上?”
“嗯。”悟空望着月亮,“就像阿依那伐说的,莲台重开看灵童。他本身,就是最大的舍利。”
“那他会不会……”八戒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用心头血催动舍利,灵童怕是活不成了。
悟空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金箍棒。有些事,明知结局,也必须去做。就像白莲花选择承担罪责,就像阿依那伐选择牺牲,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定数”。
三天后,风都城衙宣判:白莲花虽曾为匪,但护灵童有功,且主动自首,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返风都城。
灵儿去送她时,白莲花把荷包塞给他:“等我回来。”
“我等你。”灵儿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悟空走上前:“该走了,去灵山。”
灵儿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家乡的方向,转身跟着他们,往灵山飞去。阳光照在他身上,十七颗舍利的光芒在体内流转,像一串无声的佛号。
他知道,此去灵山,要么三界重归清明,要么万劫不复。而他自己,或许会像那些牺牲的人一样,化作一道光,融入这天地间。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阿依那伐的悲悯,白莲花的决绝,悟空的坚守,还有无数不知名的亡魂,都在陪着他。
灵山的雷音寺里,无天正对着水晶球冷笑。球里映出灵儿飞向灵山的身影,他掌心的黑莲法杖泛着幽光:“来了……终于来了……”
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而这一次,转世的灵童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他带着十七颗舍利,带着三界的信念,要去完成那场迟到了三十三年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