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站在村委会的高台上,手里攥着刚从县里带回来的贷款批文。
阳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眉眼格外精神。
台下,水郭村的男女老少挤得满满当当,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老太太都拄着拐杖来了。
“乡亲们!”宋晓一嗓子喊出去,全场立刻安静下来,“县里的五十万贷款,批下来了!”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批下来了?!”
“五十万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晓晓这丫头真能耐,连县领导都买她的账!”
金有才蹲在人群最后面,嘴里叼着根草茎,阴阳怪气地嘀咕,“钱是有了,可别到时候赔得裤衩都不剩。”
宋晓早就料到有人会说闲话,她也不恼,直接抖开手里的计划书,“这五十万,咱们全部投到北区药材种植上!黄芪、黄芩,三年后一亩地能卖八千到一万!”
“啥?!”张老汉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一亩地顶十亩玉米?!”
“不止!”宋晓趁热打铁,“我已经联系了省里的药材公司,签了包销合同!只要种出来,不愁卖!”
王寡妇第一个站出来,“我信晓晓!枸杞田就是她带我们搞起来的,现在一亩地顶过去五亩!种药材,我第一个报名!”
岳玉琼也紧跟着举手,“稻花鱼也是晓晓教的,县里领导都说好!种药材,算我一个!”
有了她们带头,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响应。
“那……那我也试试?”
“反正北区那破地种啥都长不好,不如赌一把!”
“晓晓,你说咋干,咱们就咋干!”
宋晓心里一暖,当即开始分配任务,“白秀梅负责记账,李红军,何有钱,牛大力明天跟我去县里采购种子!其他人开始平整北区土地,三天内必须完工!”
第二天一大早,宋晓就带着几个壮劳力出发了。
县农资公司门口,经理听说他们要买五十万的药材种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多、多少?!”
“黄芪种子一千斤,黄芩种子八百斤,专用有机肥五吨。”
宋晓掏出贷款批文,“县里周领导特批的绿色通道。”
经理手忙脚乱地翻账本,“这、这么多种子,得从省城调货……”
“今天能到位吗?"宋晓问。
“加急的话……"经理擦了擦汗,“得加钱。”
一直没说话的白秀梅突然开口。“按照省农科院指导价,黄芪种子应该是每斤十二块五,你这报价高了百分之三十。”
经理一愣,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白秀梅推了推眼镜,“我是知青,读过《中药材种植技术》。”
宋晓暗笑,这姑娘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真顶用。
经理被白秀梅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搓着手干笑两声,“这个...既然你们懂行,那就按指导价来。不过...”
他眼珠子一转,“运费得你们自己承担,我们这儿实在抽不出车来。”
宋晓心里冷笑,这经理分明是想从运费上找补回来。
她手指轻轻敲着柜台,突然笑道,"王经理,您这儿是不是还存着去年滞销的那批青山一号的黄芪种子?”
经理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种子袋上都有批号。”宋晓用平静的语气说出。
随后指了指墙角露出的一截麻袋,“要是用这批陈种抵价,运费我们自己解决,您看如何?”
白秀梅适时补刀,“《中药材种植技术》上说,黄芪种子保存得当的话,两年内发芽率只降5%。”
经理额头沁出冷汗,那批种子积压太久,再卖不出去就得报废。
他咬咬牙,“八五折!连肥料一起给你们装车!”
“七折。”宋出三根手指,“再加三台手推喷雾器,我们现在就付定金。”
回村的路上,牛晓伸大力扛着两袋样品种子,乐得合不拢嘴,"晓晓,你咋知道他有积压货?"
“粮库墙角堆的都是同款麻袋。”宋晓眨眨眼,“袋口露出来的标签都发黄了。”
何有钱突然想起什么,“可咱明天怎么运货?村里的拖拉机装不下?得跑十来趟。”
“我找王胖子借车。”
宋晓早有计划,自己跟王胖子合作,这点小忙他还是会帮的。
她掏出村里新装的公用电话卡,拨通了供销社的号码。
“喂?王经理?是我,宋晓。”
“哎哟,宋老板!贷款批下来啦?恭喜恭喜!”王胖子声音洪亮。
“想找你借两辆车,帮我跑一趟县农资公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王胖子懊恼又焦急的声音,“哎呦喂!宋老板!这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刚接到县里紧急通知,所有供销社系统的货车,明天一早必须全部到县防汛指挥部集合待命!”
“这节骨眼上掉链子!你要骂就骂我两句!”
宋晓的心沉了一下,但听出王胖子语气里的真切的歉意和无奈,知道这确实是不可抗力。
挂断电话后。
宋晓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县里的运输队?太贵,不划算。
私人货车?一时半会儿也难找这么多。突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人。
“哥!”宋晓转头对旁边的宋鸣说,“我记得你在县殡仪馆有熟人?帮我问问,他们明天早上出完任务的车,能不能返程时帮我们拉趟货?价格好商量,就一趟,从农资公司到咱村。”
宋鸣一愣,随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殡…殡仪车?这…能行吗?村里人会不会……”他有些犹豫。
“车是运货的,干净就行。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种子按时,一次性运回来!”
宋晓斩钉截铁,“快去问,时间不等人!”
宋鸣咬咬牙,转身跑去打电话。
没过多久,他一脸复杂地跑回来,“谈妥了!三辆车,明早八点农资公司门口等。他们刚送完早班,空车返程,顺路,价格…比租普通货车便宜一半还多!”
白秀梅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牛大力和何有钱面面相觑,表情古怪,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宋晓松了口气,“便宜,能一趟拉完,时间刚好!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清晨,全村人都傻眼了。
村委会门前停着三辆披红挂绿的车,正是宋晓租的殡仪车。
整个村委会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车身上还用醒目的白色油漆喷着四个大字殡仪专用。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老汉手里的旱烟杆再次啪嗒掉在地上,他张着嘴,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王寡妇脸上的笑容僵住,血色褪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刚才还兴奋的孩子们,被大人一把捂住了眼睛,拖到身后。
金有才蹲在墙角,先是惊愕,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幸灾乐祸和极度嫌恶的表情,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茎,阴阳怪气地拔高嗓门。
“我的老天爷!宋晓!你…你这是要干啥?!给全村招晦气啊?!拉个种子你用这玩意儿?”
“殡仪专用!你是嫌咱村还不够穷,要直接送大家伙儿上路是吧?”
“这玩意儿拉来的种子,种下去能活?!晦气!太晦气了!”他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恐慌和不满。
“天呐!真是拉死人的车?”
“这…这怎么能行啊!太不吉利了!”
“宋晓!你…你这办的什么事啊!”
“我的娘诶,这以后地里长出来的药材,谁敢吃啊?”
金有才躲在人群后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心想,"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
“滴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驶进村口,驾驶室里坐着的正是满头大汗的王胖子。
“晓晓!车、车我给你调来了!”王胖子跳下车,一脸讨好地凑过来,“昨天是真有事,今天专门给你腾出来的!”
宋晓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王叔,您这车来得可真及时啊。”
王胖子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场面一时尴尬。
宋晓环顾四周,突然提高嗓门,“乡亲们!殡仪车怎么了?人家老周说了,这车昨天刚消过毒,比食品厂的冷藏车还干净!再说了,咱们种的是治病救人的药材,又不是办丧事,有啥好忌讳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王胖子,“不过,既然王叔把车开来了,那也不能浪费,这样,殡仪车拉肥料,货车拉种子,两不耽误!”
“好!”王寡妇第一个拍手叫好,“晓晓说得对!车就是车,分那么清楚干啥?”
“就是!”岳玉琼也帮腔,“能省钱才是硬道理!”
村民们见领头的几个都这么说了,也纷纷点头。
金有才站在人群后,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吱响。
傍晚,最后一袋肥料入库。
三辆殡仪车静静地停在村委会门口,车头的红花在夕阳下格外鲜艳。村民们非但不再觉得晦气,反而围着车子啧啧称奇。
“别说,这车真宽敞!”
“比拖拉机稳当多了!”
“老周说了,以后咱们村运货,随时找他!”
金有才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气得牙痒痒。
他本想看宋晓出丑,没想到反倒让她在村民面前又涨了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