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生最近的日子过得非常差。


    又或者说打从亡妻，就是小晴生母走了后，梁锦生的日子便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小晴生母在的时候，还会做些绣活之类的工作补贴家用，人不在了，家里能卖的都全卖了，就连女儿小晴也让他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现在的妻子惠娘给卖了。


    虽然卖了不少银子，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坐食山空，很快便霍霍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周边村子越发动荡，造反杀人抢粮的消息层出不穷，梁锦生夫妻一合计，便去往京城，想要投奔亲戚。


    说是投奔亲戚，但那亲戚祖上好几代便搬到京城，与梁锦生隔了好几层的关系，别说对面认不认他这个亲戚了，梁锦生认不认得门还得另说。


    他们这一对男女一合计，打算认到亲戚有人投靠最好，就算没认成亲戚，在京城周边随便找个地方住下也要比在老家待着等死强，听说不远处的村子刚被强盗烧杀抢掠一番，很快就会轮到他们这边。


    老家这里也就只剩下一间家徒四壁的破屋子，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两人打好主意，便带上全部家当，奔京城去了。


    但京城里物价太高，即便是最便宜的客栈也不是两人消耗得起的，两人在京城远处的村子花了点钱，找了一户有空房子的人家暂时落脚，梁锦生独自进城想要寻找那记忆之中的亲戚。


    但他也是小时候听父母提起过爷爷那辈有一个兄弟科举高中，上京城当官去了，但梁锦生对于这种长久没联系的亲戚，当然是不熟的，只是记得一个名字和对方家住京城两个信息。


    但只凭一个名字，梁锦生在京城城里打探了一个上午依然没有任何成果。


    京城里的官员那么多，也许那亲戚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官，摆在京城里根本没人认识？


    梁锦生已经心生放弃，最后都准备出城离开了，但一想那几十个铜板的入城税，他又非常心疼。


    他老家的镇子入城税才一枚铜板！这京城的城门是镶了金子的？！


    梁锦生亲戚没认成，却在酒楼里认出了几个有一面之缘、当年一起考试学习的同窗。


    凭他一番口才，成功讹了同窗一笔钱，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就被人打了闷棍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便发现根本就动不了，整个人被捆成粽子吊起来，还被堵上了嘴，任凭他用尽全力挣扎，也只能像是绳子上的蚂蚱，来回的扭动。


    很快，他就听到了交谈声，来者显然是绑他的人。


    但非常意外的是，从对方的交谈声里，一个声音异常谄媚，显然是在讨好对方。


    另一方却是个小姑娘，声音软糯，听起来就像是撒娇一般。


    嗯？这声音……


    怎么这么熟悉？


    梁锦生很快便想起这是女儿小晴的声音。


    那个被他默许卖掉的女儿的声音！


    很快，身体上的疼痛打断了梁锦生的思绪。


    梁锦生不断挣扎、扭动，有被打的时候疼痛的原因，也有想要挣脱开大喊女儿名字求饶的原因。


    他当然知道女儿为什么会恨他。


    但就算他以前做过怎样的错事，但他终究是她爹！


    在大夏，可是最重孝道的！


    对父母不孝，可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但任凭梁锦生怎么挣扎，他也只能扭动身躯发出呜咽的声音。


    直至女儿打累了离去，梁锦生还没被放下来，而是被捆着过了好久，至于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被蒙眼嘟嘴捆起来，再被打一顿，他都有些迷糊了，早就没有了时间观念。


    直至他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丢出好远的小山，身上也早就被松绑了，只留下一身绳子的勒痕与淤青告诉他昨日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这下好了，亲戚没认成，入城税亏了、从同窗那里讹来的钱也不见了，还被亲女儿吊起来打了一顿。


    回想昨日那些人的对话，那些将他绑来的人对女儿小晴异常恭敬，还叫她“小姐”。


    梁锦生想，女儿估计是被哪个主子看上了，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女儿从小就长得一副好皮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姑娘，都说小晴随了她娘，一看就不像是村里人，只有城里的大小姐才有这副白皙精致的皮囊。


    对此，梁锦生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得意。


    因为这个女儿确确实实给他长脸了，所以他之前也对女儿的态度也很好。


    但很快家里没钱了，他原以为小晴她娘家里那么有钱，只是气女儿私自跟人走了丢脸所以没给认回去，等到气消了，很快便接纳他们，再不济，给一笔钱接济一下生活也是合情合理的。


    到时候对面家族随便帮一把，胜过他闷头苦读，努力十年！


    没想到那边居然真的不闻不问了。


    没钱，再好看也没用啊。


    期望有了落差，梁锦生后来便对小晴娘俩态度越来越差。


    原本打算来京城一是投靠亲戚，二是避难，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不对！


    梁锦生对于女儿有了大靠山，地位水涨船高的这件事，那是又喜又惊的。


    喜的是，凭借着他们的父女关系，就算女儿不能原谅他，也极有可能给他一笔钱打发他走。


    惊的是，女儿如今有了大靠山，那可是京城里的官，那等人物，弄死他一个流窜逃难而来的平民，那是简简单单的！


    虽说他一个秀才，是有功名在身，但一个秀才的功名放在小镇里，也许那些乡镇官员会给点面子，但京城里的官爷要弄死他也是弹指间的事情！


    女儿有能耐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这太有能耐了，让梁锦生开始忌惮害怕了。


    他都不敢上去认亲了。


    就怕钱没要到，刀子先要到了。


    所以梁锦生回到那暂住的小村子，现妻子惠娘一听说他没能认到城里的亲戚，瞬间就火了。


    慧娘与梁锦生有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五岁了，这次逃荒，当然也带着过来了。


    这几年她也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虽然挂着秀才的名头，但本质上却是好吃懒做之辈。


    这次无奈跟着梁锦生奔走百里来到京城这边，为了省下为数不多的银钱他们那是能挖野菜啃野果绝对不吃干粮，一路上是又累又饿，慧娘已经憋着一肚子火。


    “当初看你能勾搭上那等有钱娇小姐，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了留住你，我还给你生了孩子！没想到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这点事都办不好！”


    “连口饭都管不上！你如果没这本事养活儿子，那我就找有本事养儿子的人！”


    原本没搞到钱还觉得理亏的梁锦生一听对方要给自己戴帽子，瞬间也急了。


    “你敢？！你敢走出这个门口，劳资先把你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