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手作娘》 【第一章】有个女孩叫奚春 狗尾巴山最北面,挂着“海家村”牌匾的村口围着一群为了肉汤唇枪舌战的村民,险些快打起来了。 一四十多岁身穿蓝色对襟衫,身材瘦削似烧火棍的妇人用力将手中的空碗一扔,三角眼高高吊起,粗糙的手指着分肉的屠夫就开始骂。 “我每天起早贪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凭何分肉时那小丫头片子有两碗,碗里都是连着筋的骨头肉。卖肉的,你说,这事怎么算?” 另一头妇人也跟着揭竿起义,“淬”了一口,阴阳怪气道:“说好了一人一碗,偏奚老三这两口子厉害,两碗都不止,真是个懒料坯。” 嘴上的唾沫星子跨越好几米,都飞到蹲在铁锅旁边的奚春脸上了。她随手一抹,双手叉腰,反唇相讥:“张大娘,您嫉妒阿春讨人喜欢吗?” 妇人嘴上一噎,眼珠子瞪的老大了,声音尖的耳朵都要被刺破:“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我嫉妒你。老娘就是看不惯不公之事,你爹娘懒蛇鬼,还能喝两碗,不就是仗着和屠夫关系好。” 奚春了然的“哦——”了一声“原来就是嫉妒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张大娘快被气疯了,眼珠子血红血红的,说不过就想上手。 奚春不过随意看了她娘一眼,王桂花心领神会的冲上前,发黄的手指着张大娘鼻子骂:“被我姑娘说中了,就是嫉妒。老娘就是命好,就是能喝两碗肉汤。我家阿春讨人喜欢,十里八村的一枝花,肉汤都能多喝一碗,气死你,气死你。” 奚春泼皮无赖的亲爹奚满粮隔着老远高兴的拍手,手舞足蹈,红着脸给媳妇加油打气:“我婆娘说的对,就是嫉妒我家阿春受欢迎。” 妇人被这二人不要脸的语气一噎,险些气晕过去,指着二人半天说不出话。 偏偏王桂花和奚满粮配合的那叫一个精彩,一个撒泼在地上打滚,还故意拍脸拍大腿,十足的挑衅样。一个端着剩下的肉汤,吸溜的啧啧作响。 奚春眼看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示意爹娘可以消停了,还要在村里呆,闹太过就不行了。 王桂花和奚满粮瞬间安静了,一左一右站到女儿身后,犹如左右护法。战斗力如此凶猛,吓得村民瞬间离他们三丈远,生怕被误伤。 村民深切体会过,得罪恶棍都不能得罪泼皮无赖。 他们是消停了,村民却消停不了。刚才的话很快引起周围村民的一众不愤声,屠夫偏心一事早看出来,偏没人敢得罪他,这下有人开头,自然如卸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几个性情泼辣的妇人立即嚷嚷着要去找村长,要找里正主持公道,要不然就全部煮了,都给分两碗,现场叽叽喳喳,吵的不行。 奚春听了烦的要死,只见人吃好的,没见人背后受苦。这骨头都是屠夫出的,自己帮他扫了好几次猪圈,多两碗汤算什么,有本事自己要啊。 奚老太精明一世,偏生了个泼皮小儿子,小儿子生了个闺女也是个人精,被这一家三口险些气个倒仰,幸好被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虚弱的瞅了眼大郎二郎,这两人立即福至心灵。 奚满粮尤不过瘾,还想上前招呼,下一秒小鸡崽子的身躯被他大哥二哥合力拎起来,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凭什么煮了,这骨头可是王屠夫的,说好了是杀猪的报酬。”他还等着阿春哄着王屠夫给自家切两根,回家喝肉汤了。 “你就是嫉妒.........唔唔。”奚满园听不下去了,用力捂住弟弟的嘴。 王屠夫一声怒吼:“够了”外加上砍刀狠狠砸在砧板上的声音,再配上他那一脸横肉,吓的众人抖三抖。王屠夫冷眼看向他们:“一人一碗早就定好了,剩下的村长和里正都发话说叫我带回家,我多给谁干你们何事.........” 说话间,远处忽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由远到近。许久没见过新鲜事的村里人瞬间被吸引了,奚春也不例外,眼珠子直勾勾的往那里瞧。就见马背上坐着一穿紫衣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带刀随从,架势很大。 她胎穿六年,见过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县太爷来访,这人比县太爷还会摆架子。 紫衣富贵,非寻常人所能穿戴,马上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众人忙吓得立即捧碗跪倒在泥地上。奚春也被扑腾下来的奚满粮拉着跪好,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如针。 薛焯“吁”的一声,手中拉紧缰绳,双腿夹住马肚子,马头高高扬起而后瞬间落下,身后的随从呈现半包的形势将薛焯围在中央。男人轻蔑的扫视一眼在场的景象,脸色难堪的落在那锅黑乎乎的肉汤上。看着这些为一碗肉汤争执的粗鄙农妇,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明珠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王屠夫强忍话语颤抖,双手握拳,壮胆发话:“不知贵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待小人去请村长和里正。” 薛焯手一挥:“不用。”嗓音抬高:“王桂花是谁。” 奚春:“!!!” 王桂花也被吓坏了,半天不敢说话,畏畏缩缩的将脑袋埋的更低了,往女儿身后躲。没人敢讲话,可所有人的眼神都往王桂花身上瞟,暗骂这馋嘴的东西别是惹了什么塌天大祸。 薛焯看着离锅最近,碗里还有半碗汤的女人,红着眼翻身下马,步伐颤抖的走近,奚春想拦,却被瞪了一眼。他将跪倒在地的王桂花扶起身,只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良久之后语气哽咽:“明珠,二哥终于找到你了。” 奚春:“!!!” 奚满粮:“!!!!” 所有人不敢置信般的齐刷刷抬头,张大娘咽了咽口水,半天没反应过来。 奚春也是懵懵的,这是上演哪门子好戏啊,农妇变千金小姐。我滴个亲娘啊,她总算要翻身了,要从山沟沟走向大城市了吗?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灵活的奚满粮立刻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想从地上爬起来,脑袋刚抬就见薛焯身后的官兵露出锋利的长刀。 吓的他“哎哟”一声,立即缩了缩脖子,可还不死心的嚷嚷:“桂花,桂花,你二哥来寻你来了。” 【第二章】农妇变千金小姐 奚春暗骂不分情况的亲爹,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奚满粮瞬间乖顺了,可嘴里依旧不甘心的嘟囔着劳什子。 所发生的一切都没逃过薛五的眼睛,寻常人家没有这样怕女儿的吧。 他有些好奇的打量这个小姑娘,一身对襟粉白长袖褙子,下身搭配素雅的青绿百褶裙,发髻上还束着一块绿色头巾,头上倒是戴了两朵布艺绢花,最引人注目是她脚上那双白色绣花鞋。 这身打扮若是放在汴京,根本不够看,但这是在离汴京几百里之外的犄角旮旯小山村。一路赶来大多孩子都是草鞋或麻鞋,头上别说绢花,连个铜钗子都没有,往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钗了事。 由此可见,这小姑娘在家还是颇受父母宠爱啊。 薛五摸了好几下下巴,暗道这也不像啊,一碗肉汤都馋成这样,却会如此精心打扮女儿。 被十分火热的视线打量,很难没有知觉。奚春笑眯眯的朝薛五发射自己的招牌笑容,如愿看到对方促狭的笑容。 王桂花打量面前穿紫衣的男人,头戴发冠,气势凛冽,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可哆嗦的嘴唇,含泪的双眸不似作假,心中嘀咕难道自己真是他妹妹。 求助的眼神看着家中的顶梁柱,可奚春根本就搞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却还是硬着头皮发问:“这位大人,我们都是不曾识字的乡民,您可否说的更详细些。” 薛焯总算将眼神分给几次三番拦着自己的小姑娘,这当是自己的外甥女,话语柔和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卑不亢,丝毫未被面前人的气势压倒,挺直胸背:“奚春。” 薛焯哼笑一声,有些嫌弃的夸赞:“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爹娘取了个好名字。”侧身看着躲避不及的明珠:“看情形,你倒是家中的主事人,如此也好,去看看你娘脚底是否有颗红色的小痣,核对之后,我才能一五一十的告知。” 奚春被噎住,她才不信爹娘取的如此有深意。核实个屁,比县太爷架势还大,跑一马蹄的泥找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小村庄,必定打探的清清楚楚,还让自己瞧什么,这人估摸着耍自己好玩。 周围的村民大气都不敢出,张大娘几乎魂飞魄散,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可奚满粮听了却乐的跳起来直拍脑袋,没站稳险些摔倒,他像猴似的窜出来,奚大奚二根本拽不住,扯着嗓子叫:“大人,大人,不用验了,桂花脚底有颗红色的小痣,背上还有一块花似的伤疤。” 如此私密的话一出,其他村民闷笑出声。 奚春简直没眼看,他爹已然兴奋,她是劝不住了。 薛焯脸色却是愈发难堪了,眯眼打量这个油嘴滑舌的混球,不用想便知平日作风。手掌搭在腰间的短刀上,指着男人问:“你是谁?” 奚满粮早迫不及待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了,语气骄傲:“大人,我是桂花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又指着奚春炫耀:“这是桂花和我女儿。”还一并介绍身后的哥哥嫂嫂。 眼神还冲奚老太不停的努,好似在说:“娘啊,儿子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桂花和这样的人家搭上关系,还愁没有一百个丫鬟伺候您,您就等着享儿子的清福吧。” 奚老太快被气到吐血了,没见这位大人杀人般的眼神吗? 薛焯越听心越往下坠,来之前他就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妹夫是个泥腿子也无妨,只要老实憨厚可靠也不是不行。但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油嘴滑舌似泼皮无赖的混球竟是自己妹夫,简直不堪于明珠相配。 可事实已成定局,不接受也得接受,他索性不再想这件糟心事,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王桂花,眼神希冀:“明珠,你还记得二哥吗?” 奚春也是一脸期待,但指望她娘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显然不大可能。 王桂花胡乱的搜索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是爹娘在岸边捡的。可架不住她娘拿自己当命根子疼,哪里还管是不是亲娘。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诚实的摇头:“小时候撞了脑袋,记不住事了。” 薛焯和奚春纷纷遗憾的挥袖,从那男人的口中,也确认了面前的农妇就是自己的妹妹,一声令下:“薛五,全都压去官府。” 薛五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记忆中雪白漂亮的大小姐形同枯槁,于乡野村妇无异,恨不能将这些拐子千刀万剐,冷道:“都给我抓起来,一件一件的审问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不是拐骗大小姐的帮凶。” 奚春:“!!” 不是,她要领盒饭了!!不是享福的日子吗? 正当她大脑疯狂转动,寻求应对之策时。薛焯轻轻将她推至自己身侧,保护意味十足。 但其余的奚家人可就没这般好运了,身后的官兵齐齐抽出长刀,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立刻冲上前。奚满粮尖叫一声,却被官兵拎小鸡崽子般抓起来,他自是不依,挣扎着就要逃出束缚,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脚踹了肚子,疼的龇牙咧嘴直冒冷汗。 奚老三自小被宠着长大,就是有了孩子都没下过几天地,日日消极怠工,何时受过这种苦楚。 当即吓的伸手嚷嚷:“桂花救我,桂花救我。” 奚老太不忍想去拽儿子,却被两个官兵持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的“嗯”了一声:“在动,当心刀剑无眼。” 一番惊心动魄的混乱之后,奚家男女老少都被挟持起来,吓的不敢动弹。身后的村民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死死捂住嘴,生怕大祸临头。但也有人想偷跑去请里正和村长,奚老三再混蛋,也是族内人,若真与拐子有关联,也要由族内交至官府,断不能被随意掳走。 奚满粮被粗暴的扔在薛焯脚底,薛焯看着他就来气:“明珠,待哥哥审问清楚就替你报仇,爹娘还在汴京等着我们回家。” 奚满粮自知大难临头,杀猪似的哀嚎:“桂花,桂花,你救救我,快和你哥解释啊,我们不是拐子。” 【第三章】送官府 奚春也是不忍,但她娘是个没主见的,唯一能说服的只有面前这人,她狠心拽紧二舅舅的衣裳:“二舅舅,我姥爷还有奶奶叔伯不可能是拐子的帮凶,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不可能和拐子纠葛。” “这绝不可能啊。” 来了这六年,她也算亲眼所见王桂花平日的作风,五个舅舅还有姥姥姥爷简直当眼珠子疼啊,明明侄子侄女好几个了,可鸡腿依旧是她的份。这样宠爱,连奚春都羡慕她娘的好命,怎么可能是拐子了。 薛焯啧道:“小丫头,你说了不算,我听闻本县县令嫉恶如仇,从不徇私枉法,一切自有他来定夺。何况你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你娘走失时,和你年岁差不多大。” “何况,这世上多的是慈悲的恶人,坏事干多了,总要弥补来舒缓心中的罪恶。” 奚春眼见说不通,生怕她娘一个糊涂让全家人领了盒饭,迫切询问:“娘,娘,你快和舅舅解释解释啊。” 王桂花总算反应过来了,双手胡乱的比划,语无伦次的解释:“二哥,二哥,这些都是我家里人,没有人拐我,我......是被捡到的。” “我是被我爹娘在河边捡到的,当时村长和我爹在一起,他可以作证。” 在王桂花苍白的解释下,薛焯还是不信,心中仍存疑虑。 她娘发声,奚春焦躁的心总算被安抚了,适当的见缝插针:“舅舅,这一切之事您大可派人去邻村询问打听,里正和村长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自不会偏颇。您贸然带走我爹,族内定是不依。” 不得不说,奚春这番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望着面前怯懦但虎视眈眈的村民,薛焯有些烦躁。村民虽然畏惧自己,但毕竟陌生,天高皇帝远,犄角旮旯只有里正和村长能治住这些村民,强行带走,难免惹人非议。他此行出来本就浩浩荡荡,多的是人想纠错。 薛焯垂眸看着这个精灵的小姑娘,又看看做死猪样的奚满粮,冷不丁询问:“他真是你爹。” 奚春眨了眨双眼,俏皮回应:“如假包换。” 薛焯遗憾的啧嘴,当即命薛五快马去隔壁村打探清楚,顺道问问妹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无打骂之事。 .......... 奚家人被持刀威胁了一个时辰之后,薛五才姗姗来迟,看着大人迫切的眼神,无奈的摇头。 他简直不敢想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进王家村,众人见他是张生脸,外加上是打听王桂花的,立刻围上来热心的解答。 一五十多岁的大娘很是嫌弃,无奈摆手:“啧啧啧,好吃懒做,当姑娘时衣裳也不会洗。” 妇人努努嘴:“噫,嫁了个男人也是懒的要死。当媳妇的人了,饭都不会做,她婆婆一让做饭,桂花就回村将她娘叫过来做。她娘也是个拎不清的,轮到桂花做饭,挨个叫她嫂子去帮忙。” 有人翻了个白眼:“听说给了邻村老妈子一口棺材,她这辈子的衣裳都有人洗了。” 想起那些事,至今都觉得好笑,捂着肚子哈哈笑:“她娘险些被气死,辛辛苦苦给女儿打的棺材被她转手当给旁人。” “啧,要不说人命好,就这样她娘还是张罗几个哥哥又给打了一口,你见过哪家姑娘日日往娘家跑,娘家杀个鸡都给留鸡腿。和她男人一个样子,这两口子简直绝了,生的女儿倒是好看。她婆婆一心想要个男娃,桂花倒好,嫌疼不愿意生,可又舍不得怀孕的好伙食,瞒了几次谎。” 几个人拍手叫好“哈哈大笑,她婆婆差点被气死,这样都不休。” 薛五走访半个时辰,还去探了村长和里正的虚实,总算承认大小姐不是被这家人拐的。毕竟她养父母家有五个男娃,没必要费尽心思去找个女娃当祖宗。 薛焯闻言,冷哼一声,收回配剑,命人将他们放了,而后就要带着一家三口回汴京。 王桂花眉头一皱,自是不依,她飞上枝头变凤凰,要是不能在村子里炫耀一遭,一准憋屈死。 薛焯一目了然,明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奚春都快无语死了,帮着给了个台阶:“二舅舅,我娘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一遭突然,总要和家中商榷一番,况且我姥姥姥爷还什么都不知晓。” 王桂花点头急忙附和:“我如何不想回去,但总要让我收拾些东西。” 薛焯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抵也想明白了,一个劲的给妹妹吩咐:“后天一早我来接你。”临了却疑惑的瞥了一眼奚春,小丫头片子,说话一套一套的。 “知道了,二哥。” 带着长刀的官兵一走,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出声嚷嚷起来:“桂花这是飞上指头变凤凰了,日后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她啧道:“什么桂花难听死了,我叫明珠。” “是是是,叫明珠,汴京富贵,我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啊。” 但也有人愤愤不平,低声抱怨:“怎么什么好事都被王桂花摊上了,当姑娘做媳妇不吃苦,老了老了,还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真是气人。” 奚春也狗腿似的给她娘锤肩膀,心说亲娘呐,咱们总算混出头了,都能去汴京了。 奚满粮拉着全家人围到薛明珠跟前,刚才被吓的不敢吱声,如今一脸期待:“桂....嗯...明珠,你可不能忘了我们啊,不如带着我娘我大哥二哥一起去汴京吧。大哥二哥往日对我们如此好,可不能过上好日子不带他们。” 奚家人焦躁的心瞬间被安抚妥帖,奚老太赞许的看了眼小儿子,还是想着自家的。 奚大媳妇云氏和奚二媳妇刘氏更是说了一箩筐的夸赞之话,就差将她娘捧上天了。薛明珠和奚满粮被捧的飘飘欲仙,斜眼看往日对她横眉冷眼的两个妯娣,如今这般扶低做小,真叫一个痛快。 眼见她娘要答应,奚春适时得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二伯母,您要是去了汴京,大哥二哥日后怎么办,若是跟着离开了,族里田地家里房屋该如何。” 【第四章】启程汴京 就算要带人,大伯母和奶奶跟着去就行了,奶奶公正还能管着点爹,大伯母为人老实本分。至于其余人还是算了,不是不能带,只是人越多越麻烦。 刘氏被问住了,神情犹豫许久,是呀,她要是拖家带口去了汴京,相当于和族内脱了干系,田地房产更是分不到了。 心中细细思量,看王桂花那哥哥如此不待见老三,连带着自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去了也是仰人鼻息的生活。婆婆这性子,就是真过上好日子也不会不管他们。 想明白之后,奚二媳妇笑了:“娘,我看您跟着去就行了,咱家要是一窝蜂去了,指不定被人笑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众人一番商议之下,原本都要去的两房,就变成大伯母和奚老太了。奚大奚二对于见不了大世面颇有遗憾,但娘都决定好的,他们也不会反驳。 商量好之后,众人便开始收拾箱笼行李了。王桂花虽然改名叫薛明珠了,但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要过多好的日子,各种锄头布匹篮子都想带,好在被奚春及时制止,就带上钱财贴身衣物便合箱了。 薛明珠献宝似从胸前摸出一个沉甸甸的湖绿绸缎荷包,荷包上的刺绣精致,所用丝线颜色非寻常百姓能用,一看便知其富贵程度。 薛明珠嘴里振振有词:“这些银子都给大哥二哥算了,他们去不了汴京,这里可不能过苦日子,全部留给他们。” 奚春有些欣慰得笑了,自己这对爹娘好吃懒做,但正经大事还是挺拎得清的。 奚满粮则是去弄出门要用的路引了,说到这奚春不得不感慨古代出趟远门到底有多麻烦。进城要村里同意,出远门要县里同意,去个码头过个湖都难。要不是占了二舅舅的面子,没个十天半月就不要想了。 原本薛明珠还想带上自己五个哥哥和爹娘,她倒是孝顺,觉得自己过上好日子总不能看爹娘争肉吃。好在奚春知道怎么治她,找舅舅拿点钱就行了,如散财童子般挨个给了十两银子,众人乐的跟什么似的,纷纷说她娘仁义,薛明珠的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 海家村因河得名,坐落在淮河边上,属于汴河的支流。汴河贯穿整个汴京城,是十分重要的漕运通道。 薛焯打算租下一条船,带上随从和妹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不日就会抵达汴京。他早已书信一番,将大致情形和家中长辈描述一番,可也没忘记嘱托他们明珠那个不成器的泥腿子夫君。 等奚春全家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时,船只早停靠在岸边了,身后送行看热闹的村民多达上百人,眼泪巴巴的和亲朋好友告别,说的口干舌燥才上船。 薛焯将人送走又装了半条船的东西后,整装出发了。这船分为上中下三个空间,下面放货物箱笼等杂物,中间则是随从和奚家人居住的地方,上面便是薛焯和薛明珠住的屋子。 奚春沾了年纪小的光,跟着她娘住到了船舷右侧,上了船薛焯还给二人配了四个丫鬟婆子,说是伺候大小姐日常起居生活。 被四个年龄不一的人齐刷刷叫大小姐,带给奚春和薛明珠的震撼实在有点大。奚春还好,这么些年的电视剧毕竟不是白看的。 可薛明珠眼睛瞬间亮了,蹭的一下从床上起来,她还没从这豪华的船舱中反应过来,就被这声大小姐迷惑的不轻。身上还是那套棉质桃黄对襟衫,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裳了,可和这几个丫鬟婆子比起来竟分不出好坏。 薛明珠握住最边上那个婆子的手,激动的跳了又跳,扭头和女儿显摆:“娘可真有福气啊,前几天还在你奶手底下偷懒,如今竟过上了被人伺候的日子。” 四个丫鬟婆子小心的对视一眼,满肚子的疑问都快憋不住了。 接下来的一日三食都有人送进来,甚至都不用自己起身洗脸,早起穿衣服都有人帮忙了。往往奚春还在被窝,就被一个婆子捞起来穿衣服,人还迷迷糊糊的,早膳就被端上来了。吃的也是各种高级东西,用完早膳,各种摸香香的东西也来了。 奚春泪流满面啊,这朴实无华的生活真舒坦啊,在现代没享受到的好日子,没想到在古代过上了。 可坐了两天船的她很快就病怏怏的,吐了好几天的黄水,躺在薛明珠怀中如何也起不来,天杀的这具身体竟然晕船。不止是她,中船舱的奚老太和云氏都晕的上吐下泻,唯二生龙活虎的便是奚满粮和薛明珠这两口子。 奚春无力躺在榻上时,模模糊糊还能看见有人来瞧自己。薛焯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进来,这老头的医术一看便很有说服力,于是她又被拉着灌了好几碗苦哈哈的汤药,难受的窝在她娘怀中掉眼泪。 看的薛明珠也是红了眼眶,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也跟着难过。 薛焯看不出什么情绪,却也默默瞧了许久,明珠走丢时也是这个年岁,阿春和明珠长的真像。 船只再次停靠时,薛五下去买了好多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就连哄孩子的蜜饯和果子都买了不少,一股脑的送到这边。船上无聊,薛焯过来的次数多了不少,每次来必定要抱抱外甥女,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愈发心慌了,他心情不好,连带着身边伺候的人忐忑不少。 可奚春还是睡的迷迷糊糊,混沌的脑子根本不知道过去多久。只知道她娘好久没出去炫耀了,二舅舅送来的东西堆的满满当当,都没处放了,就连薛五舅舅都来瞧了自己好多次。再一次停船靠岸,总算不是薛家人下去了。 而是薛府管事带着一干杂役候着岸边等着接人了,汴京富贵,就连码头都修的和佛寺差不多。奚春被一个生面孔抱下来,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坐上一辆马车,薛明珠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奚满粮原本正瞧热闹了,见状带着奚家人也要跟上去,却被薛家管事笑眯眯的拦下来了。他很是不悦,桂花家的下人,不就是自己的下人,还敢拦自己。 【第五章】认亲大战一触即发 奚老太看出儿子想放什么屁了,一脚踹上去,笑眯眯的候上前:“管事的,不知我们这些东西怎么候,又往哪里搬。” 薛管家皮笑肉不笑,不过随意掀了掀眼皮:“柱子,你带着几位老爷太太去外城别院吧,缺什么就买,一应开销从账上支。” 云氏从管事的来到走,嘴唇就没合上过,喃喃道:“老三媳妇这是什么家啊,府上的管事穿的比县太爷还好,长袍绸缎,那手比我一个女人的都细。” “管事都穿这样好,也不知会让我们住什么样子的屋子。” 这话一出,三人都期待起来,唯独旁边的奚满粮不乐意了,他媳妇女儿都被带走,凭何自己被留下。 但想发脾气没出使的他,也只能跟着柱子坐上驴车往城里走。越往里走越热闹,汴京繁华的都市瞬间就打消了奚满粮满心的不悦,他乐的跟猴似的,看着人就搭话,也不管别人是否搭理他。 云氏和奚老太何曾见过什么大世面,在村子里能进城看两眼,若是在去佛寺拜拜,那就算的上顶顶好得福气了,说出去显摆那叫一个体面。 ............... 说回这边,薛焯带着一对人马往御街里走,期间横穿众多坊巷,御街两边是长长的御廊,商贩们自由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跟说了段戏文似得。道路两侧得御沟种满莲荷,还有各种花果树,可惜早已过花期。 奚春原本脸还白着,可车帘被一妇人掀开一侧,她和薛明珠都能小心观察到外面的景象。又是威严的大楼,又是各种金银器具店铺,看得二人一愣又一愣,精气神瞬间好了。 这妇人姓陈,是薛大娘子得乳母,薛大娘子掌管府内诸事,如今大小姐回京当算大事,便派了自己前来,定马虎不得。 奚春还被一个结实的婆子抱在怀中,就听陈妈妈笑着解释,她水葱似得手指向外面:“大小姐,小小姐,我们刚经过是便是宣德楼,左右南廊分别对应左右掖门,靠东走两百丈就到枢密院了,也是咱家太老爷平日办公的府衙。” 薛桂花嘴巴张的能吞鸡蛋,攥紧车帘,语气激动:“这.....这样好得屋子拿来办公,竟不住人,如此气派,我爹得多大官啊。” 就连奚春都觉得她娘这话有点市侩,可陈妈妈恍若未觉,甚至腰杆都挺着不少,清清嗓子:“咱家太老爷知枢密院事,妥妥正二品的官职。”那骄傲得神态,仿佛是自己亲爹。 越往里走,便越清净。在一番介绍之下,很快马车就到了薛府。奚春年岁小,加上晕船瞧着病怏怏得模样,根本没人让她自己走,被一个壮实婆子抱着跟在薛焯身后。 薛明珠被吓到腿软得直都直不起来,整个身子都依靠在陈妈妈肩上,一路走来亭台楼阁,雕栏玉彻,她眼睛都看花了,从不敢想自己这辈子能踏入如此富贵得场所。 奚春感觉自己进了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亲身体会和看电视完全是两种心境,这就是挥金如土朴实无华的大小姐生活吗?天杀的,她死也要死在这里,这才是自己的生活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等待得薛家众人可谓是翘首以盼,薛老太太更是急得从主位上下来,被身边丫头扶着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我的明珠真是受苦受难啊。” “真是老天保佑,一脚踏进阎王殿的老婆子还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回来,等明珠回来你们谁都不能苛待了去。” 薛大娘子玉檀香笑的轻快:“瞧老太太说的,大小姐归家是喜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苛待,晚上太老爷回来,竟不知乐成什么样。” 屋内众人正碎碎念之际,忽听外头的小丫鬟喜气洋洋的赶来报喜:“大小姐回来,大小姐回来了。” 一七八岁似花童打扮的两个小姑娘笑着簇拥上去,接替张妈妈的位置,一左一右的揽住薛明珠,声音似报喜的杜鹃:“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和众娘子们早等候多时。” 薛明珠被花童身上的脂粉香气熏的晕乎乎的,心中感慨真香啊。 奚春则是被婆子放下来,由陈妈妈亲自牵着往屋子里去,掀开湖绿绸缎门帘,屋子里点着亮堂堂的烛火,竟围着十来个人。奚春有限的词藻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岂料,薛明珠站在屋子中央,端望着人群中的薛老太太,不可思议和各种莫名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啪啪往下掉,她瞬间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哭的凄惨:“娘,儿回来了。” 这声娘戳的老太太心窝子都软了,忙颤颤巍巍将女儿揽在怀中,一声凄厉:“我的儿啊。”随即也跟着哭,周围的太太小姐什么早都红了眼圈,默默抹泪。 奚春仗着年纪小,站在最边上,看的目瞪口呆,她从不知自己娘掉眼泪的速度这么快。这认亲局面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但也低头假装抹泪,合群要合群。 薛明珠哭的肩膀不停的抖动,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垂下几丝黏在侧颊,瞧着可怜又凄惨,字字泣血:“原以为这辈子不能侍奉在娘左右,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回来给娘尽孝,明珠就算现在去死也无憾了。” 奚春:“这样中听的话真是她娘说出来的,清汤大老爷啊!!” 这番妥帖的话说到老太太心尖尖上了,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攥着手不停的掉眼泪,慈祥的脸满是爱意:“傻孩子,竟说这些胡话,难不成你还记得你走失之时。” 薛明珠歪着脑袋抹泪,奚春仔细看了和老太太长的确实挺像,就听她娘说:“哪还能记得了,当时我摔了脑袋,还是二哥一路上细细告知我的,这些时日总能想起来一些。” 她哭哭啼啼的将身边的女儿往中间带:“娘,这是不争气的女儿生的孩子,叫奚春,还不快给姥姥见礼。” 奚春更是演技大爆发,明亮的大眼睛盛满泪水,语气凄惨:“外祖母。”顺势跪在地上脆生生磕了个响头,白皙的额头霎时红了一片。 老太太直将她抱在怀中,心肝宝贝似的叫,屋子里又是哭成一团,好半天才缓过来。 【第六章】为嫁个好人家做准备 不得不说,奚春和她娘生的确有欺骗性,二人没有穿薛焯准备的华贵衣裳,还是乡下那番打扮.但一个晕船生病,一个故意将自己饿瘦了不少,看着如弱柳扶风,好似风一吹便倒了,很有欺骗性。 老太太是真高兴了,拉着女儿坐到身侧,挨个给她介绍,指向一头戴珍珠钗及成簇的罗娟头饰,身穿红罗销金对襟衫,眉眼细长的女子道:“这是你大嫂,平日缺什么只管找她要。” 奚春乖巧的叫人:“大舅母好。” 玉檀香娇笑着将小姑娘往怀中抱,没忍住捏了一把微有余肉的脸颊:“阿春长的真好看,和你娘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将身后昏昏欲睡的薛女女拉出来:“这是你四姐姐,叫她女女就好。你还有个大姐姐,奈何她忙着学伎,有空带你去见她。” 奚春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那个睡着的小姑娘,心说什么学伎。就听右侧一靓妆却扇的美妇人笑着打趣,三角眉吊起:“咱家可是要出一个皇妃了,大姐儿如此肯用工,日日学伎不肯懈怠,我看这事早板上钉钉了。” 玉檀香骄傲的应答:“珠珠唱曲的本领可是一绝,近些年掷钱技艺更是增进不少,偏她人也上进.......”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抢身旁二人风头,话锋一转:“阿春如今也算我们府上的五姑娘,老太太定不能太宠,虽说如今只有六岁,但识字、乐曲、傀儡戏还有舞蹈皆不能落下,教成一身本事,日后才好说亲事。” 老太太跟着点头,摸着外孙女的手指全是厚厚的茧,不禁皱眉应声:“你大舅母说的在理,如今汴京各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又要翩翩飞剑又要填词做赋还要和雅弦声,我看歇息几日,你就跟着女女和珠珠一起上课吧。” “以前外祖母便不说什么了,日后你就和咱们家的姑娘一个待遇,养的精细才好。” 这话说出,奚春能明显感受到几道不悦的视线,却也不太好转头观察,索性藏在心中。 听闻此话薛明珠更是深有体感:“阿春,我看也是,娘之前去县城,见那些女伎被众人追捧,平头百姓更是争相模仿。城里姑娘若是会一项乐器,百家男子争相上门求娶,以前是没机会,如今有了这条件,断不能丢弃。” 奚春听到她们说的这一大堆东西头都要麻了,她能说自己只想混吃等死,安安稳稳的做个咸鱼吗? 眼神对向众人翘首以盼的神情,只能怏怏的点头。 室内众人又说了一番劳什子话后,便吩咐吃晚膳了。老太太请吃饭,除开各位老爷一众哥儿姐儿的都得来,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薛家大哥哥薛坤。 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但奚春瞧他一脸脂粉气,精气神都没了。薛坤臭着一张脸便来了,就连老太太问话也不过随意应付几句,奚春听的心惊肉跳,直呼这小子牛逼,以孝治国的宋朝敢这般对长辈。 果然,老太太不过轻放筷子,薛二娘子脸色就变了,她用力拍了一把儿子脑袋:“老太太问话就好好回,做出这副懒模样给谁看,当心你爹的板子。进来了也不知道喊姑姑,你姑姑和妹妹好不容易团聚,全被你毁了” 不提还好,薛坤近乎目眦欲裂,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起身,大着嗓门怒吼:“我和翩翩好好的,太太叫我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从一堆人里拿到马球,还没听翩翩唱戏就被叫来。” “我可没什么劳什子姑姑,你看他们穿的寒酸样的,别是老爷被蒙骗了,找了个冒牌货来。” 老太太听的险些倒仰,幸好被身后穿粉衣的大丫鬟扶着,忙不迭的给她顺胸口,指着孙儿怒骂:“混账东西,说什么了,这是你嫡亲的姑姑,平白受苦受难你不心疼也就罢了,还嫌弃上了。” 老太太精明锐利的双眼直指向薛二娘子,用力拍了几下炕几:“你到底会不会养儿子。” 剑拔弩张的氛围,吓的奚春和薛明珠筷子抖三抖。奚春小心翼翼看着对面相峙的几人,眼神嫌弃的看向薛坤,得,和红楼梦里薛大傻子如出一辙,简直混账得没边了,世家公子哥怎么养成这副德行。 众人忙起身宽慰老太太,薛二娘子被吓得一巴掌甩上薛坤侧脸,气到双肩不停的耸动:“混账东西,你平日里还算有个正行,如今敢顶撞老太太,连你姑姑也不放在心上。” 薛明珠微弱摆手:“没事的.....没事。” 薛二娘子激动得从炕几上跳下来:“再者,那香翩翩不过散乐女伎,你竟然还想娶她进门,我不依,你竟要抛家别业带着她私奔,你的圣贤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坤被打的偏头,闷声反应:“反正我就要娶翩翩,太太如此瞧不起女伎,为何还让大姐姐学这些曲艺。” 眼见争吵声愈演愈烈,老太太扶着额头被气道不行,也不想听了,冷言吩咐:“你自己的儿子若是管不好,我就去找太老爷了。” 见薛二娘子想道歉,玉檀香急忙将人带走了,又嘱咐丫鬟将薛坤带走,饭桌上便留下薛三娘子和其余几个孩子。 第一次进府就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场面十足的尴尬,奚春很想说点什么缓解,可老太太无力挥挥手,宴席就散了。 临了还叮嘱二人不要忘了去几位娘子院子里坐坐,晚些时候和薛老太爷还有几位老爷还有见面。 ........... 不管如何,奚春和薛明珠在府上便住下了,安置在东侧的二进别院,自带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竹子,还配备了十来个丫鬟婆子照顾起居,牌匾上是金光灿灿的三个繁体字“临水院。” 二人虽不懂什么礼节,但回家了各处拜访是必需的,在几个丫鬟的带领下,薛明珠牵着病怏怏的女儿就去各院拜访了,顺便参观一下薛府。还是那身素色衣裳,瞧着可怜兮兮的才好,奚春对于她娘这个做法,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同。 在薛府众人眼中,她们可是乡下来的穷苦亲戚,穿得太过华贵,没有达到众人心理预期,岂不难受。 这就跟外国人问中国人“你好吗?”是一个道理。 【第七章】深宅中的暗流涌动 薛明珠高深莫测得开口:“我们过得太好,你姥姥姥爷怎会心疼,我还惦记着她给你寻门好亲事,姑娘的第二条命可就指望丈夫了。” 奚春竖起大拇指点赞:“娘你可真是太牛了,才刚说哭便哭的架势我都吓一跳。” 薛明珠一脸得意:“这算得上什么,日后我们要和你爹多多来往,你也要往哪里跑,免得被人说嫌贫爱富。” 说着说着她语气不免有些沉重:“阿春你别看你二舅舅恨不得给娘再找一个的架势,但娘若是流露出欢天喜地之意,他们定觉我是个虚情假意之人,心里肯定会存有芥蒂。” 奚春一边往园子里瞧,一边小声嘀咕:“娘,我从不知你有这般精明得脑子,我还以为你就会吵架了。” 薛明珠叹气:“都是你村里的姥姥姥爷教得,他们生怕我被府上人厌弃,一家人聚在一起想了好久得法子,最后还去请教村里最厉害的婆子,这才想通了一番好说辞。” 奚春吓得往后瞅了一眼,就见几个丫鬟纷纷露出笑意,好在几人离得比较近,她迅速扭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娘,照这样说,今天全是你和姥姥他们演练出来的,我说你在船上时整日嘀嘀咕咕做啥。” 薛明珠没说话,只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来了汴京,往日那副精明泼妇样子竟柔和不少。 这实在不怪奚春这样想,不过她算是对娘刮目相看了,这就叫什么永远不要瞧不起疯疯傻傻之人,往往是大智若愚。 奚春不由想到现代某书上各种软包子事迹,气得她乳腺生疼,她娘绝对称得上古代版本曹心柔。 身后众丫鬟就见小小姐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 ............. 住得地方大了果然不好,从临水园到众舅母的院子足足有几万步的路程,奚春累得头脑酸疼难忍,等到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回来时,她早已累趴下了。 果断躺上暖烘烘的床铺装睡,反正他们主要见的人就是她娘,自己去不去也无所谓。 薛明珠又带上四个丫鬟出行,阵仗大得不行。 她也是回来才知道,今儿个陈妈妈专门找个八岁得大姐姐来陪奚春玩,并嘱咐她好好照顾家中新来的五姑娘。 小姑娘眼力见好到不行,她不过挪了两下胳膊,一个垫枕便过来了,奚春瞧她乖乖得模样,心痒痒得不行,当小姐就是好啊。 清了清嗓子:“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一双眼睛湿漉漉得,语气怯生生:“我叫玉兰。” 奚春噌的一下坐好,忍痛将被子掀开,语气轻快:“你名字可真好听,快上来和我一起玩儿,我都快无聊死了。” 玉兰听话得脱掉鞋子爬上来,歪头疑惑:“姑娘怎么不去找四姑娘一起玩.....”又瞬间捂住嘴呢喃:“...算了,姑娘还是别去了,四姑娘不喜欢姑娘.....” 奚春:“.....”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们才见第一面。” 玉兰将五个手指掰开,挨个认真的数:“我听之前带我的大姐姐们说的,她们说四姑娘怕乡下来的姑娘有病,还说姑娘你不能进她院子,若是踩了一块砖石,就要将整个院子的砖块都换了。” “大姐姐她们还说大娘子也不喜欢姑娘和姑奶奶,觉得你们是乡下来的,自己来就算了还想带着全村人一起攀上薛家。” 奚春双眼微眯,不是,感情接亲的队伍薛家三房都塞了人啊。 她一脸期待:“玉兰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她眨了眨大眼睛:“还能.....还能不说的吗?嬷嬷说我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听到有关姑娘的话都要说出来。” 奚春被蠢萌到了,两个小姑娘双手抱在一起,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玉兰很快就睡着了。她却是无语问苍天,天杀得,她只想安稳躺平过上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涯,怎么好似自己卷入一场斗争。 还有陈妈妈明明是大娘子身边的人,怎么如此衷心嘱托玉兰。 奚春视线在对面紫檀木衣柜上端详片刻,上面还有两口极其精细得箱子,环顾屋内,无一不是精致漂亮,还是自己睡的这张床,就连刚才喝的茶都口齿留香。 这样神仙似的日子,可不能玩宅斗,她索性不去想,既来之则安之算了。 毕竟她们办公室小姑娘为了一杯咖啡都能打起来,深宅大院的女人有些矛盾在正常不过。 说回薛明珠那边,她一路和父母哥哥谈论到深夜才算结束,中间更是推心置腹的哭了好几场,全按照村里婆子教的说词哭。只字不提自己是如何丢得,这么多年尽心找了没,一个字都不曾埋怨二人,只一个劲得哭诉没能孝敬伺候爹娘,没能抱生育之恩。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凄凄惨惨。 至此,薛家老两口的心窝子都软得不行,深夜上床还在感慨,难怪世人都说生女儿窝心,女儿体贴心软,这可真是让他们心里舒舒服服得。 当然,老太太也没忘记将薛坤说得那番话,还有各种言辞一一告知老太爷。 自古婆媳就是天敌啊。 一个压迫一个被压迫,奚春也无解。 ......... 第二日,奚春舒舒服服的睡了个懒觉,人还迷糊着了,玉兰就捧着一杯茶水要自己漱口。院子里的大丫鬟枝露也踱步进来,在柜里翻找衣服。 薛明珠睡在隔壁的主屋,她心理年龄也有个二十多岁,实在不愿和旁人同睡。 老早就脱离父母自己单独睡一间屋子,搞得奚家两个媳妇没少羡慕薛明珠运气好,生的孩子都省事,四岁就不尿床了。 果真是懒人有懒福。 她迷迷糊糊的接过来喝了一口,漱漱口吐进茶盅里:“玉兰,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咋俩不是睡一个铺吗?” 玉兰头顶的两个小花苞头早扎好了,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姑娘我鸡鸣时分便起了,大姐姐们忙着做活计,我要是不早点起来,没人给我梳头扣衣裳。” 奚春瞬间清醒了,看着玉兰没觉得不妥的眼神,深深感受到了罪恶,实在是太罪恶了。 【第八章】脸皮也忒厚了 但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了,薛明珠收拾好早早就来催促女儿了,奚春换上一身汴京最时兴的衣裙就出门了。 宋朝虽是程朱理学的发源,但现在的社会环境还是相当开明,并无大家小姐不许出门,需要戴上锥帽的道理,街道上到处是妇人摆摊叫卖,还有好多以女性名字命名的店铺。 母女二人带上枝露和玉兰便出门了,从薛府的东侧门出来,穿过一条长长的道路就算出了朱雀门。 虽说奚满粮被安置在外城的别院,但薛府的二进小院,环境自然是顶顶好的。 一路过来,奚春走的很慢,眼珠子还不停的观察汴京,勾栏瓦舍的乐曲,桥市热闹叫卖的摊贩,沿街挑担的夫子,店铺林立。还都是些什么成婆婆糖水店,李妈妈胡饼,和现代也差不多,现在的女子大多都经营自己的产业,抛头露面实在常见。 为此,奚春做生意的念头噌噌噌的往外冒。 拽了下薛明珠的袖子:“娘,我们自己开个铺子,也做生意吧。” “这汴京也太繁华了,到处都是卖东西的。” 薛明珠愣了:“家中这么多钱,我们干什么还要开店铺,你不嫌累啊,娘这日子可舒坦了,昨晚吃了整整一碗红烧肉。” 奚春深吸一口气,总算明白自己的咸鱼本能来自哪里了:“娘,你和我吃舅舅家的自然无所谓,毕竟沾了点血缘关系,可爹奶奶还有大伯母她们总不能一直吃白饭,总得找个事干。” “不然真成他们嘴里的攀高枝了。” 街道人流众多,枝露小心将两位主子往里护,玉兰也被纳入包围圈,四人看中什么还会停下来欣赏把玩。 薛明珠细细想来觉之有理,对上女儿狡黠的眼神,温柔一点额头:“鬼精灵,我看是你闲不住了,先说好,娘可什么都不会,开店还得你自己想。” 奚春自然知晓,她摸着下巴实地做起了调研考察,打算利用现代信息差赚取第一桶金。 沿着街道往南走,沿路的五里地便是汴京百姓居住的地方,她们是不知晓位置的,全靠枝露七拐八拐的带路。 一炷香之后。 “这是.....弟妹......阿春?”望着眼前大变样的母女俩,奚家大媳云氏不敢置信的开口。 云氏湿漉漉的手随意在围裙上一抹,屁颠屁颠的跑上前,围着薛明珠绕圈打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明珠啊明珠,你可真是大变样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哪里还是海水村的王桂花。” 又指着旁边的奚春,拽着手念叨:“我滴个乖乖,都带上金手镯了,你瞧这一头的钗环,真好看。” 薛明珠得意的不行:“大嫂,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日子有多好过,吃个饭都不用自己夹菜,昨晚起夜都有人扶着去,香的要命,可比村里的茅房好。” 云氏“噫”了一声:“茅房不臭怎么施肥了?你看看我们昨天才来,娘已经连夜将院子里的花移走了,点了两窝菜。” “说茅房做什么,我给你带了几根钗子,进去试试。” 奚春无语的看着她娘和大伯母,不知道奶奶和爹去哪儿了,她环顾院内,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院子,清幽安静,像个避世的竹林。 土坯都被翻了一遍,玉兰鲜少出府,也跟着傻愣愣的看,总之就是姑娘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就是个跟屁虫。 四人一直到回家都没等到奚满粮和奚老太回来,云氏也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只知道清晨来了一波人将二人请走了,说是太老爷有请。 奚春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忧心忡忡:“完了,爹那个混混样子,外祖父肯定万分嫌弃。” 薛明珠也有些着急:“这死鬼,平日黏我黏的要死,也不来找我,真是看花了眼。” 枝露笑着宽慰:“大小姐和姑娘别担心,老太太和太老爷是极好的人,定是留人多问了几句。” ............. 这下便说回那边,奚满粮是个懒虫,不睡到日上三竿定是不行,早晨天刚蒙蒙亮,巷口便传来铁牌子的敲打声,他被一阵尿意憋醒,谁料刚解决完大事,就见院子里候着一个穿灰色长袍对襟连衫,身子瘦削似烧火棍的男人。 奚老太端了茶水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唐突了贵客。 男人简单介绍自己是薛家太老爷院子里的内知,特意请奚老太和奚满粮二人到“一窟鬼”茶楼相见。 奚满粮和奚老太对视一眼,心中都直打滚,但死猪也得开水烫,随意叮嘱云氏一句便离开了。 二人跟着这位内知坐上狭小的马车,经过弯弯绕绕的道路,到了万相国寺附近,街道上早簇满了人。 奚老太看着气派的茶楼,在看看自己这灰布衣裳,只后悔没穿件体面衣裳,早知道插两根钗子算了。 可奚满粮却兴奋极了,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瞧,等到被人带进屋子就见一面容严肃,气势极其逼迫的老人,他身边坐着一慈眉善妇的老太太,二人穿戴皆不菲,不用想便知其身份。 奚满粮眼神一亮,二话不说,扑腾一下跪倒在二老面前,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爹,娘,女婿给您二老磕头了。” 随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包茶叶,恭恭敬敬的递上去:“爹,娘,往来匆促,见面礼下次必定备齐,还请笑纳。” 对面二老被吓的差点跳起来,他们何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都是出生书香世家,需要经过一系列的礼节方能改口,何况还没承认他这个女婿。 奚老太见状有些得意,内心竖起好一阵大拇指,说实在的她这小儿子贪懒馋吃,但眼力见还是有的。 老太爷双手交叠,冷哼一声:“你就是奚满粮,明珠的夫君。” 奚满粮嬉皮笑脸的应答:“是我呀,爹,我和桂花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自小一起在山坡上割猪草,我还帮她割了。” 奚老太嘴角抽了抽,蒙鬼去吧,两个懒蛇还割猪草。 【第九章】开启副业第一条,葡萄肥皂 薛老太太一听就激动了,半站起身,手掌直拍桌子,被无所香膏滋养的脸瞬间苍老了,嗓音不停的抖:“明.....明珠还割猪草。” 奚满粮混不在乎,手一摆,很是不屑:“娘,割猪草算什么重活啊,我村里那个丈母娘可心疼桂花了,这都算轻便的活计。喂猪下田种地那些不更累,往往腰都累的直不起来,桂花割了猪草还能得一个鸡蛋。” 他“嘿嘿”笑了两声,罕见的不好意思:“桂花吃蛋白,我就吃蛋黄。” 薛老太爷虽然没说话,可面上的心疼根本藏不住,明珠本就是他而立之年才得的小女儿,如珠如宝的养着,却不知被谁所拐,这才受了这么多苦楚。 想起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心如刀割,浑浑噩噩的魂都没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甚至连上朝都直打突,幸好官家仁慈,不仅不计较,还让他回家修养。 想起当年那些事,脑海中不禁浮现几道不好的片段,薛菘木暗暗发誓,定要找出幕后之人,以平明珠的不白之屈。 接下来,奚满粮从好几个纬度向薛家二老讲述薛明珠在村子里的生活,每一个场景都描绘的细致真切,甚至连冬天被冻得吸溜鼻涕夏天插秧种田都讲出来了,用词用句雅俗共赏,令人闻之悲切。 偏偏在二人捶胸顿足心疼万分之际,装出一番这算什么苦啊。奚老太暗道儿子上道啊,难怪能生出奚春这般精明的丫头,哄得村里长辈乐呵呵的,没人不喜欢这孩子,连糖块都舍得给。 临了,薛老太太早难受得痛哭出声,捂着胸口叹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儿。薛老太爷为人坚毅,不轻易掉泪,但也红了眼眶,袖中的白鹤帕子都浸透了。 四人之间的谈话更是久久未停,饿了渴了也顾不上在乎.............. 等二人从万相国寺回家时,正巧碰上在家门口心急如焚的妻女。奚春就听巷子口传来清晰的车轴声,人还未看清,嬉皮笑脸的嗓音传来:“桂花....阿春,你们来了。” 奚满粮不管不顾从马车上跳下来,留下心惊胆颤的奚老太在后面骂骂咧咧。 他语气很是委屈:“明珠,我们不是夫妻吗?我想和你住在一起。”紧接着,眉飞色舞道:“我今儿个和爹说了,爹同意让我进府去住,还说就和你住一个院子。” 奚老太小跑上前,唇瓣相讥:“你这混球,旁的脸色也不会看,那老太太明摆着不高兴,还非问了一遍又一遍。那薛老太爷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官,我都怕你被人家打一顿。” 奚满粮混不在乎:“我才不管,天子脚下他能如何。我只要和明珠住一起就行了,两夫妻哪有分床睡的道理。” 薛明珠羞的直捂他的嘴,但能和丈夫住一起,自然高兴,转头又瞪着眼威胁:“我可告诉你,进府可不能当自个家,你给我规矩点,村里的鬼气性都收好。” “知道了,知道了。” 说到这,奚春眼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帮着收拾东西往家走,奚老太和云氏一起住也落得亲近,她还懒得操心,这个儿子受不了委屈。 枝露都看呆了,她是薛府家生奴才,自小在薛府长大,见到的男人不说彬彬有礼,但也不会这般言辞孟浪,没成想大小姐的夫君竟是个如此混账的东西,难怪大娘子不喜。 想起府中各种传言,不禁无奈摇头,除开一张俊秀的脸,身无所长。 ............. 府上又是一个晴朗天,白白的云,还有温柔的微风,真是个干活的好日子。 雪梅端着白芷白附子等一应材料香料到后院,就见姑娘忙着将净肥皂肉捣烂,玉兰则眼巴巴的递上鸡蛋清,奚春费力将其搅合,还找了个干净地方晾晒。 雪梅将东西放在一旁,看着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很是不解:“姑娘,你这是在忙和什么了。” 奚春袖子挽起,露出白净的胳膊,看向对面眼睛细细的,眉毛细细的雪梅,一本正经的解释:“做葡萄肥皂啊,我可是要当企业家的女人,正好我娘手上有几个铺子,我打算开个卖手工艺品的店铺。” 雪梅稍一思肘便笑:“肥皂我知道,但葡萄肥皂倒是新奇。” 自打奚满粮在薛家二老面前说了个口干舌燥之后,薛老太太直接将当年给她娘预备的嫁妆一次性交付到薛明珠手中。 大户人家女儿的嫁妆,往往从刚生下就开始准备,薛明珠的也不例外,盼着还能重聚的心态,老太太每年都会精心准备,就连结婚那天的酒水都还一直备着。 嫁妆中有现成的铺子,便不用张口要了,且位于汴京的cbd,就是租出去都能当个包租婆。 奚春将一应原材料倒进去还在不停感慨:“有钱就是好啊,香料如此稀缺的古代,样样都置办齐全。” “玉兰,去给我拿一串葡萄来。” 奚春将新鲜葡萄捣碎,用布巾过滤出汁液,一手都是紫紫的。雪梅看着眼皮只跳:“姑娘,我帮你吧。” “不用,你不知道怎么弄,我会。” 她哼哧哼哧的往里加油,嗅着特有的果香和各种药材香,皂角也没忘记捣成粉末,几个粗实丫鬟早将炉子烧热了,奚春将混合油加进去,又等锅热的差不多,随后就用力搅拌,可要搅拌老长时间了。 随后玉兰按照吩咐,乖巧的往里加入葡萄汁和各种中草药香料,再次搅拌,感叹姑娘可真厉害,都会做肥皂。 这个步骤奚春其实不太会,索性现在汴京肥皂技艺已经相当成熟了,她只是给肥皂加工创新上色,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看世界。 等待反应的这个时间,她画出大概的模型,去匠造坊请工人定制葡萄模具,将搅拌好的溶液倒入模具,静止两天便能脱模了。 这期间,奚满粮和薛明珠来了好几趟,极力邀请乖女儿去看她娘的嫁妆,二人就差躺在金条上睡觉了。院子后面的库房都堆满了,各色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店铺田产,就差将半个薛府给出去了。 可奚春通通不予理会,躺进被窝睡觉,眼角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天杀的,薛大娘子刚吩咐陈妈妈给她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各色颜料画具乐器,明天就要上学了。 奚春很想死,真是从古至今都很卷的中国人啊,怎么穿到古代还要上学。 【第十章】进学堂 古代无论男女都很幸苦,汴京的男人有晨起上学考取功名的任务,汴京的女子便有晨起学艺,在相亲市场添加筹码的任务。 就连寻常人家的女子也要学会打理家务,上能到桥市摆摊卖胡饼,下能打理一应家务琐事,以此来让未来婆婆满意,说媒的媒婆还能夸两句,赞一句贤惠,是个会过日子的。 至于男人下地干活,上房垒瓦,修理家中一应工具等各色手艺都要跟上,不然就算不上顶顶好的劳把式,好男儿才配好姑娘。 奚春不愿参与这种行为,毕竟她思想上骨子里还是一个现代自由女性,伦理纲常这类的完全不管。奈何世道总是对女子不济,她魂穿古代,人在屋檐下,她也只能按照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要求生活。 这叫什么,个人的意愿很难和群体做斗争。 ......... 初五一早,陈妈妈专门派了身边的嬷嬷来提醒奚春不要忘记去学堂。 在府上待的这些天,大娘子每日托了不少人来给她量衣服,裁了好几身面料。但第一次见面终究不能太夺目,低调为主。 奚春选了一件淡青色袖口有朵朵小花的对襟大衫衣裳,为了突出自己的小孩子特性,簪子步摇一个都没带,梳着双头髻,带了几朵布艺绢花权当了事,这番打扮虽然朴素,可架不住大娘子送来的东西好,倒也算的上清丽可爱。 那嬷嬷姓刘,面容严肃时瞧着很不好惹,看着五姑娘的打扮,不过稍一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奚春就带着玉兰一人去了,二人矮矮的,稍微高的那个胸口还抱着书箱。 刘嬷嬷态度很是恭敬:“五姑娘不先去给大小姐行礼吗?” 奚春颇有些不好意思,咂舌道:“我爹娘睡眠深,估计还没起了,等会儿回来再问安吧。” 刘嬷嬷想起这段时间府上的传言,嘴角抽了抽,只得认命将人往学堂那边带。 汴京素有“书不惟男子不可不读,惟女子亦不可不读”这样的说辞,直接了当的说明了对女子接受教育的重要性,像薛府这样的人家自不必去专门的学堂,家中都请了私塾女夫子,据说这位夫子还考中了童子科考。 奚春到时还很早,刘嬷嬷轻轻敲门,语气恭敬:“谢夫子,五姑娘来了。” 被称作谢夫子的妇人一身素色长衫,瞧着有四十多岁,身形异常纤细,穿着带有祥云青竹的刺绣衣裳,袖口包了一层金线,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面容清淡,不过略施脂粉。 她不过眼神一扫,奚春脑海中某种恐怖的回忆顿时涌现,吓得身体抖三抖。这不就是高中的教导主任,口口相传的灭绝师太,那吊梢的眉眼,那锋利的下巴,简直和她的魔鬼老师如出一辙。 谢夫子不过轻抬眼眸,没多大反应,但还是例行询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了,可曾识字。” 奚春规规矩矩的行礼答复:“回夫子,学生叫奚春,刚满六岁,不曾识字。” 额头都冒冷汗了,尴尬的打着哈哈:“是个白丁。” 谢夫子哼笑一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话语:“白丁?” 李嬷嬷及时救场解释:“谢夫子,这是我们家大小姐的独生女儿,才回来不久。这不老太太让和家里几个姑娘一起上学,识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罢了。” 谢夫子没在说话,白皙修长的手指向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你坐那儿吧。” 奚春乖巧点头,立刻示意玉兰跟在自己后面,书桌稍后的位置有个专门给丫鬟坐的垫子,方便给姑娘研磨拿纸。 她很满意这个位置,很适合摸鱼,还能看看窗外的风光透气。 学堂内四方开阔,共有四张书桌,墙上和现代学校差不多,挂着名师字画,甚至还有鸡汤语录。她只能囫囵看了一眼,装文盲的日子也太难了。 窗户都是一整面的雕花木窗,学堂外有个带池塘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有鱼了,奚春激动的和玉兰搭话:“等会儿散学了,我们去喂鱼吧。” 玉兰吃着小点心,表示:“都听姑娘的。” 身边有这样一个小跟屁虫,感觉还挺不错的,奚春毫不客气掐了把玉兰的小脸,手感真嫩啊。 恰逢这时,就见薛大娘子亲自带着大姑娘四姑娘来了,手中牵着薛女女的手,嘴上混不客气的叮嘱:“下次在懒床,你爹的戒尺就要上身了。” 薛女女嘴巴撅的能挂一把油壶,眼眶惊恐的含泪,清丽的小脸委屈巴巴的诉苦:“母亲怎么这样说,难道您不疼我了吗?” 大娘子又气又急:“你合该跟大姐姐学学才好。” 二人说话的空挡,薛珠珠已经和夫子问好坐到最前面的书桌旁了,奚春看到她的那一刻,顿时眼前一亮,真是贵族千金小姐啊,不愧是学女伎立志当皇妃的大姐姐,一身蓝色月白对襟衫,头戴玉石珍珠步摇,腰间系着大大的蝴蝶结,手上带着的璎珞手镯一步一声脆响,听的人心都酥了。 坐姿也是极其端正,脊背挺直犹如一朵盛开的幽兰花。 直到薛女女坐下她都还沉浸在要不要去打招呼幻想中,可火钟落下,一天的课程开始了,在漫长乏味的讲课中,很快就没了好兴致。 特别是夫子讲的东西为了贴合年纪,十分基础,都是最寻常的孝经论语,这些奚春不知学了多少。索性练起了字来,纸上歪歪扭扭的落下几个小鸡爪子似的墨水字,瞧着很不好看,有些心虚。 身后的玉兰凑上前看了一眼,低声道:“姑娘的字写的还没我的好看。” 奚春顿时气急:“玉兰你还会写字。” 她一脸理所当然:“等姑娘嫁人了,日后我要帮着管家算账,不识字算账可不行,但也只略识几个。” 奚春满身的斗志被激发,和面前的毛笔繁体字较起劲来,一笔一画的跟着写,完全没意识到夫子好几次落在身上的视线。 没多久,两个时辰就到了。 夫子将今日需要抄写的大字和课业交待下去,便通知散学了。 【第十一章 】薛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奚春忙不迭的和玉兰一起收拾东西,兴高采烈就准备回去吃饭。天杀的,到底是谁发明的没有靠背的凳子,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五姑娘,还请带着你写的字过来一趟。”谢夫子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犹如一道巨雷在奚春心中炸响,惊的她浑身毛发竖立。 将一张一张的纸张呈上去,谢夫子细长的眉眼仔细在上面打量,习惯性将帽子扶正,冷哼出声:“顽劣不堪,简直浪费如此好的墨纸。墨滴在纸上都晕成小团了,难看至极。” 奚春被训的拔凉拔凉的,心都碎了,玉兰也跟在身后唯唯诺诺不敢答话。 谢夫子轻抬眼皮,瞥见对面小姑娘快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心窝子瞬间被击中了,叹气继道:“你虽说字写的不好,但并不是全无所长,至少一列是一列,大小也都合适,对于初学者能练成这般已属不易。但练字可放在课后,你在我讲课时不听,属于因果倒置。” 嗓音微微震慑:“说的再严重点,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知,今日的大字要写三篇,明日交予我检查。” 奚春用力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的道歉:“多谢夫子教诲,学生定不再犯。” 谢夫子没在说话,挥手让她离开了。 奚春手脚颇为不协调的行了个礼,而后颤颤巍巍的被扶出去,心中的不满冲上天了,天杀的就没人觉得这个姿势会麻脚吗? 走到长廊尽头,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冷漠万分的谢夫子将怀中的一份糕点打开,深深嗅了一口,眼神发亮,忙不迭的吃起来。 奚春语气万分确定:“我知道怎么和谢夫子打好关系了。” “什么?”玉兰傻呵呵的询问,心中嘀咕姑娘可真傻,和夫子打好关系做什么。 她没解释,自顾自的蹲在池塘边上,玉兰去讨要鱼食了,池子里的金鱼长的极好,又肥又胖圆鼓鼓的像气球,奚春随手在旁边找了片叶子逗鱼,玩的不亦乐乎。 自开始上学后她就没有闲暇休息的时光,汴京规定官员每十天可以休沐一天,于是家中的子弟便也遵循起这项规矩,就连忙于学伎的女眷也不能幸免。 奚春作为外来人一向是没什么特殊的,不仅不能反抗,还要日日感恩,搞得她都想去佛前诵经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府上三位娘子的恩怨情仇,就算她一个才来的外人都能感受到这三人争权夺位的斗争,日日忙着和各家交际,忙着哄老太太。三角关系固然稳固,现在却呈现二对一的局面,据她这段时间各种打听,偷听墙角, 总算弄清楚了。 薛家大娘子玉檀香以一人之力对抗两个妯娣二娘子张香云及三娘子辛秀娘,至于其中的恩怨就要从上一辈说起。 薛老太爷在老太太还未进府就偷摸着纳了表妹为妾,老太太还未进门就想行双开并蒂,奈何被自己亲爹死死镇压,这才消停。 可薛老太太不知道啊,嫁进府不过两日就看见他那表妹肚子高高鼓起,一脸妖娆妩媚,十足的挑衅样,恨不得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但木已成舟,世家大族联姻,各项资源置换,岂能轻易合离。 只能日日咒骂那黑心肝的媒婆,为了一点钱财如此忽悠人。 奚春听到这真忍不住了,这做媒的人怎么如此恶毒啊,古往今来都是夸大男方优点,甚至黑的能说成白的,老实本分都能算优点。 但你说脱离媒婆自己找吧也不行,一是不合礼数,二是要遵循自古以来的婚姻礼数程序,任何一桩婚姻的成功,都需要媒人往来通信,越是高门大户越依赖媒人,就连皇帝也不能免俗。 但这就十分考验媒婆的良心,奚春简直要无语问青天了,她不敢想自己要是被这样坑了一把该有多难受。 这妖娆的表妹就是薛家大爷的生母,据说安安稳稳的活到五十多岁,蹦跶的可欢了,前几年一命呜呼了。至于薛家二郎和三郎便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了,一母同胞关系最是密切。 奚春闻言真是啧啧叹息,这外祖父玩的还挺花。 宋朝普遍重视长子,长子能继承家里大部分资源,自古便是长子勤勉,次子顽劣。薛家大爷为人勤勉又孝顺母亲,这么些年就是老太太都挑不出错,很受老太爷喜欢。 可老太太就不高兴了,自己两个儿子凭什么矮一头,还理所当然用起舅家的人脉干系,这些年他哥哥没少出力,理智告诉她家和万事兴,可情感总是折磨她。 于是心中总憋着一股气,在二人的别扭炒作下,内宅的三个女子往往你来我往的争斗算计。 奚春顿时就明白为何四姑娘不喜自己,合着不是一个亲姥姥。 但若是让她评价,只想骂死这黑心肝的老太爷,人家老太太在乎的是妾室是子女吗?分明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给到位,非得急于一时,就在等个一年半载的又能如何。 奚春默默哀伤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面风光的夫人院子里也是一滩糊涂事。 是以如今看来,整个薛府最清闲的就是薛明珠和奚满粮了,二人不管旁人睡到日上三竿,吃了午膳就上街玩,或者回巷子口的家。 偏偏薛家二老还乐得纵容。 奚春是真羡慕了啊,她爹娘的命也太好了。 但此刻的她听了几嘴墙根就忙着给谢夫子准备下午茶,打算狠狠刷一波好感度,具这几天观察,谢夫子喜爱偏甜的食物,奚春打算做桃夭十祥锦和牡丹什燕菜。 临水院有一个用来做饭的小厨房,里面东西齐全,各种稀奇的玩意儿都有,她先将奶油加热熬制出类似于黄油的物质,随后找出桃子酒,往里加入缩砂仁,苹果干葛和乌梅,将其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 这个过程奚春特意请厨房的许婶子将其摇晃均匀,要摇成奶盖的形态。 她稍一思肘,对一旁的雪梅吩咐:“雪梅,你去问陈妈妈看能不能找个家丁砍一根竹子,帮我磨好削成竹筒的形状,我有用。” “知道了,姑娘。” 一刻钟的功夫,雪梅就带着十几个竹筒跑来了。奚春又叫人找来雕刻刀,好在后院够大,院子里到处都摆着她做好的东西,各种水果形状的肥皂,还有晾晒的鲜花。 【第十二章】用美食征服谢夫子 奚春坐在横栏上,弯腰将竹筒放在长长的石凳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小姑娘雕刻的细致又认真,歪歪扭扭的在竹筒上刻出竹子的形状。 心中不免得意,看她怎么用现代景区的快消品拿捏谢夫子,竹筒茶饮外加奶油奶盖,透着一股大道至简的朴素风味。 “你在做什么。”一道不悦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吓了她一激灵,抬眼就见穿戴华丽,身旁丫鬟还端着东西的薛珠珠出现在院子里,只见她眉头用力皱着,似乎对于这个五妹妹玩物丧志感到十分不满。 玉兰和雪梅也才看见,规规矩矩的起身行礼:“姑娘好。” 奚春只得老老实实的放下东西,不甚熟练的行礼:“大姐姐好,大姐姐怎么来了,雪梅快去倒茶。” 薛珠珠眼神不耐烦的上下打量主仆三人,身上的璎珞珠链一响一响的,漂亮的小脸高高扬起,出声训斥:“你平日不练字,不好好学乐曲,不学舞蹈,就是在捣鼓这些东西,五妹妹当真玩心大。” 奚春就见美貌的少女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教导:“你也不小了,六岁也该知晓事了,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你如今这般懈怠,日后怎么能寻一个好夫家。我自小便学习词曲,三岁就在家宴献艺,迄今为止就没有不会唱的,无人不知我薛珠珠这一把好嗓子,甚至太后还指定邀我元旦进宫赴宴,前不久更是送了不少赏赐。” 说到这,薛珠珠一脸骄傲,腰背都挺直不少。 看向依旧傻愣愣的五妹妹,跺脚真是操碎心:“五妹妹又无母家可依靠,自己不为婚姻大事着想,难道指望别人吗?” 奚春听的一愣一愣的,天啦三岁就会唱曲,这是什么天才,放在现代不就是比贾斯汀比伯还牛的人。 意识到面前的大姐姐还在等待自己回答,只能唯唯诺诺的回话:“大姐姐,我想给夫子做些吃食送去,上课出神我也很愧疚,但我实在听不懂,不出声就快睡着了。” 转头给自己卖了一把好惨,看你还怎么说。 果然,薛珠珠一听立刻苦着脸托着下巴思考:“给夫子道谢确实重要。”语气锋利:“但你前天在课上打嗑睡我也看见了,可做饭雕刻自有下人,你何必亲力亲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学好女伎,你不知道现在入宫选皇妃什么都要会,连带着世家大族找媳妇条件都颇多。” 她思来想去,立刻福至心灵,眼里腾的一下亮了:“你每日来找我,我教你读书写字,乐曲诗歌,就这样说定了,从明天开始吧。” 奚春吃惊的“啊”了一声。 可薛珠珠不管不顾,转身环顾四周,凑到晾晒的葡萄肥皂下端详良久,嫌弃巴巴的问了一句:“你做的。” 呐呐回答:“是我做的。” “明天给我送一串,还挺别致的。”说完,也不顾五妹妹石化的表情,风风火火的走了。奚春疑惑的歪头不解,这是专门来叮嘱自己好好学习的吗? “姑娘,还做牡丹什燕菜吗?许婶子将东西都备好了。” “做,为什么不做,大姐姐说明天才去。”嗓音众带着浓浓的命苦滋味,天杀的,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如此卷,她只想当个躺平咸鱼啊。 将做好的茶饮倒进竹筒放置在一边,随后顶上加入绵密香甜的奶油,还点缀了十分好看的糖果碎屑,又加上水果搭配,奚春势必要整出蛋糕店的架势。 至于牡丹什燕菜,最重要的就是其刀工了,这件事就更小事一桩了,将一整个白萝卜削皮,在中间插上两个筷子,锋利的菜刀架在筷子和白萝卜之间,慢慢旋转起来,细细的薄薄的连体的萝卜片就下来了。 这一顿操作看的厨房众人傻了眼,尤其是厨娘许嫂子,只庆幸这是五姑娘,不是和自己抢活的厨娘。 奚春不仅注重菜品的口味,还讲究造型的美观,和摆盘的艺术,在汴京将食物做的好看,也能引起一阵追捧。 将片好的萝卜卷成一朵牡丹花的形状,最后加上各种珍稀药材以及添色的香料一起熬炖半个时辰。 做完这一切,她亲自提着东西去学堂找谢夫子。 谢夫子原本居住在繁华的金陵,在当地也是十分有名的女师,最后还是被薛老太太亲自邀请过来的,就住在学堂后面的湖中小院。 走过一条点着灯的长长廊桥,就到了最中间三间小屋,周围被假山石林簇拥,还种了不少的竹子。 玉兰跟在身后,看着映衬出倒影的湖面有些发怵,拽了拽姑娘的衣裳,低声道:“姑娘,快些送了我们好回去,这里冷风嗖嗖的,也不知夫子怎么想的,竟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走路都要半刻钟。” 恰在这时,屋内传来十分疲倦的嗓音:“是谁在外面?是融云吗?” “夫子是我,学生奚春。”她说完就乖巧的等在门外。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夫子逆着昏黄的烛火眯眼打量两个不过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很是惊奇:“天都黑了,你们怎么来了。” 奚春费力将手中的食盒举高,露着一脸讨好的笑意回答:“给夫子送宵夜,本打算当下午茶,奈何太过匆忙,现在才弄好,但这东西明日就失了最好的滋味。” 一阵凉风吹来,冻的玉兰抽了抽鼻子,她忙将二人带进屋内,眼下虽是十月,但夜间还是有凉风,呆久了极容易感染风寒。 谢夫子很是头疼,坐在炕几上盯着面前二人,语气严肃:“这么晚出来,你爹娘都不说什么吗?” 奚春眼睛睁的很圆,一脸诚实:“我爹娘今夜不回家住,她们去瓦舍游玩了,据说今晚有灯会,还有乐曲表演。” 谢长云被堵的说不出话,她简直不敢想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自己做了饭,走了半个薛府来到风大的湖边,就是为了给自己送宵夜。又听闻五姑娘有这样不靠谱的父母,她心窝子都酸软了。 府上这些天,她身边没少有人吐槽大小姐和姑爷懒惰无比,什么事都不管。大娘子日日送四姑娘来学堂,五姑娘爹娘可好,连个面都见不上。 这不免让她产生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眼眸微微松动:“五姑娘真是个好的。” 【第十三章】先天卷王圣体的薛珠珠 奚春一脸期待的将食盒打开,一一摆放在小桌上:“夫子尝尝,看看可还喜欢我做的,若是有觉得不合适的,下次我再改良配方。” 原本谢长云也不过当她是小打小闹,毕竟一个六岁官家小姑娘连菜刀都拿不稳,说不定还是和厨娘一同弄的,但汤膳温润的香气,和素雅的茶饮倒真让她刮目相看。 在两个小姑娘的期待下,谢长云试了一口牡丹什燕菜,汤膳入口的瞬间口齿生香,她没忍住连喝了好几口,冷白的脸庞变得微红,五脏六腑被汤膳安抚的十分妥帖,尝过这滋味之后,在见那茶饮也是口齿生津。 她没舍得吃,而是端详许久,奚春就这样笑吟吟的看着,她觉得谢夫子需要一个手机记录下来。 谢长云不免叹息:“我原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庸碌俗人,没成想还懂得自然风光,这种大道至简的审美还真是出奇啊。” “在茶饮上面挤奶油的做法我还是头一回见。”她瞧着欢喜,自然愿意多说几句:“我在金陵时,那边也有一家茶饮,山家清供的饮雪泡缩皮饮最是清甜,口感细腻,还有蜜桃的清香,但没有你这个好看,也不是雕刻的竹筒。” 说着,谢长云没忍住啧啧嘴:“金陵繁华不输汴京,你若是去那地方游玩就知道有多美了,吴二家的鱼鲊,船家妇女的洗手蟹还有橙酿蟹,蟹壳如纸,肉琥珀髓。” 一语说完,她眼角竟然微微红润,这才不紧不慢的品尝起茶饮来。 奚春通过女人的第六感察觉,谢夫子必定是个身负谜团之人。 品尝一番吃食之后,她也收到了自己的劳动报酬,好几本珍稀典籍。奚春苦着脸,玉兰抱着食盒,二人踌躇往前走,谢长云默默跟了一段路,离的不远但能听见说话声。 就听五姑娘身边的小丫头询问:“可是谢夫子说的这些,汴京都有,我爹娘都带我吃过。” 奚春将书本抚平,眼神眷念,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轻道:“谢夫子想家了。”没说的是她也想家了,自己猝死胎穿六年之久,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 玉兰小脸有些惶恐,不安的询问:“谢夫子想家了怎么办?” 奚春嘿嘿一笑:“我们多陪陪谢夫子不就行了,玉兰你真笨。” 谢长云叹气:“这孩子瞧着傻不愣登的,心思比谁都细腻。” ................. 第二日是休沐的时日,是奚春难得的假期,但因着生物钟的关系,她早早就醒了。眼睛刚睁开,就见一脸紧张小跑过来的雪梅。 雪梅一边在柜子里翻腾衣物,一边催促:“五姑娘快些起来吧,大小姐等了许久了,都快半个时辰了。” 她猛掀开被子坐起身,眉头紧蹙:“什么,大姐姐来了。” 雪梅苦着脸将东西一一摆出来,又打开一旁的紫檀八角抽屉:“大姑娘在外面坐了好久,我想进来叫姑娘,可大姑娘一直不让,还非说要看看没人叫姑娘能睡到多久。” 奚春扑腾一下倒在床铺上,天都塌了,看向旁边的火钟,不敢置信的询问:“大姐姐来这么早做什么,这才巳时一刻不到。” 雪梅赶紧将姑娘从床上扒拉下来,掀开青绿绸缎门帘招手示意屋外的下人进来伺候洗漱:“姑娘你就别再纠结了,快洗漱梳妆打扮吧,我见大小姐身边的云麓姑娘手中拿着戒尺。” “要是你不听话,大小姐略施惩戒,就是老太太都不会说什么。” 奚春面如死灰,如工具人般行动起来,等手慢脚乱的弄完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她小心翼翼的从内室出来,正好对上一张严肃的精致小脸,可谓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和黑眼圈老大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奚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对着真实年纪被自己小十来岁的小姑娘讨好的笑:“大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是有何事吗?” 心中嘀咕这大姐姐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也忒勤快了,这就是小孩子的觉少。 薛珠珠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五妹妹,用十分不争气的眼神看着她:“我从不知,五妹妹要睡到巳时一刻才起,我卯时就起了,嗓子都开好了,还练了琴,画了画同老太太请安这才过来。” 奚春:“!!这就是先天卷王圣体吗?小孩子不睡觉不会长不高吗?”余光瞥向如柳条般纤细的薛珠珠,一把辛酸泪,真是自己多操心了。 薛珠珠不在浪费时间,眼神扫向自己的侍女,这些人便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到屋内,双手反背到后面,师父样十足:“五妹妹,选个最喜欢的,我来教你。” 奚春委婉提示:“大姐姐,昨儿个我们说好是下午学习的,而且是我去找您。” “日精于勤,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应该一整日都用来学习方不负家中长辈教导。早上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说明了教导你此事,老太太很是欣慰,甚至还赐予我戒尺一条。” 细细的戒尺被她拿在空中随意挥舞,发出唰唰的响声,这东西打人最疼了。 被逼无奈,奚春只能可怜巴巴的去后院练习了。 二人上身内着抹领,外罩紧袖窄衫,下身紧裤其袜,足蹬筒靴,腰系巾帕,这一身正是眼下汴京最时兴的打扮。薛珠珠率先双手合抱作揖,步伐灵巧,旋转跃舞的展示起来。 奚春看的一愣又一愣,本能的大声喝彩,不停鼓掌欢呼,激动的脸都红了:“大姐姐好厉害,大姐姐这舞曲跳的真好。” 一旁的云麓嘴角噙上一抹笑容,手中伴奏的琴越弹越快,薛珠珠丝毫没有手忙脚乱,一个旋转,一个后空翻,在借助廊上垂下的纱帐翩翩飞起,一直到音乐结束,奚春还尤不过瘾的看着。 她眼睛亮晶晶的跑上前,小迷妹般递巾帕:“大姐姐,你可真厉害啊,体态轻盈,星眸潋滟,简直是神仙妃子转世,你肯定能当上皇妃的。” 薛珠珠轻哼一声,对五妹妹的狗腿模样十分受用,大手一挥:“我刚才跳的,你原模原样的跳出来即可。” 奚春:“!!!!” “老天奶,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 【第十四章】找到所长 见她脸上浮现复杂且难以置信的表情,薛珠珠很是不解:“不行吗?我刚才不是演示了一遍,这舞蹈很简单的,我五岁就会了。” 奚春深吸一口气,心中给自己无限加油。云麓琴声响起,她手脚僵硬的转圈扭脚,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竹条轻轻打在脚踝上:“音没跟上,你也太僵硬了,动作柔一点,腰肢在软些。” 一瞬之后,奚春扑腾一下摔地上了,音彻底断了,她简直不敢看大姐姐的脸色。 薛珠珠脸都气红了,气急败坏:“五妹妹你可真是庸俗不堪,好好的舞曲被你跳成什么样了。” 舞蹈学习暂时告一段落,她仍不死心的打算给五妹妹上乐器学习。 这次她没有亲自动手,在意识到奚春的资质之后,她选择让云麓弹了一首最简单的。 雪梅在大姑娘的威压之下颤颤巍巍的帮自家姑娘缠指套,就见五姑娘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云麓的手指,深吸一口气,不就是这边一下那边一下,两边都一下。 奚春端坐在一边,坚定的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开始了。薛珠珠紧绷的心瞬间放下,她就说哪有人什么都不会,如此简单的曲子,就是三岁小儿也会。 “滋滋滋........嗡嗡嗡。”难听糟糕的乐曲一声接一声。 薛珠珠眼睛瞪直了,一口茶水喷出来,立刻开喷:“你弹的什么东西,也太难听了。” 雪梅和云麓也纷纷捂住耳朵,偏偏奚春不肯停了,报复性似的左弹右弹,一曲落下众人被她折磨的不成样子,远门口传来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 就见薛明珠和奚满粮急匆匆的跑过来,对着她们就发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乱叫什么?” “就是,我还以为谁家杀猪了,一想不对啊,府内只有养马的地方,没有养猪的。” 奚春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脸色不悦:“我不弹了,我要睡觉。” 二人被吓了一跳,眼神对视纷纷不敢说话,知晓这是阿春发怒的前兆,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忙偷摸溜走了,还是去街上玩,汴京真是太有意思了。 薛珠珠忙上前将小姑娘逮住,眼神威慑:“走什么,还没学完了,你这琴简直是不堪入目。弹得难听不要紧,不勤于练习才是不对的。” 奚春气急之下脑袋往大姐姐身上一撞,再也忍不了了,怒道:“我不练了,你想当皇妃这样要求自己没人有意见,但你凭什么要求我。拿着老太太的戒尺真当自己是老师吗?你就是....就是最令人讨厌的大姐姐。” “你以后不许来院子找我,也不许要求我做这做那。” “发什么呆了,我就不信你没个长处。”薛珠珠不信邪的嗓音打断了奚春的所有幻想,拽着人往院子中间的空地跑,云麓变戏法般的拿出铜钱,毽子,跳绳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挨个给我试一遍,还是不行,下午我就带你去女伎纺,让那边的师傅帮你找出来。”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她没本事也不敢对着大姐姐怒吼,这里没人会帮自己,甚至还会反过来劝自己认命。夫伦纲常的古代,嫁个好人家是所有女人的最终宿命。 奚春只得认命的拿起铜钱开掷,铜钱和铁盘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可几秒之后铜钱就倒了。 薛珠珠找了一枚,轻轻一掷,只见铜钱在铁盘中足足盘旋了半炷香的时间,停止转动之后侧立不倒。 奚春彻底被打击了,这大姐姐真乃神人啊,这种玩乐的游戏都能到顶峰,她忽然就想起清华北大的学生打游戏也很厉害,优秀的人各领域都位居前列。 薛珠珠反过来安慰:“这掷钱游戏的确很难,我当初也学了很久。” 奚春语气喃喃:“当皇妃还要学这个。” 云麓知晓五姑娘才来汴京,定然不了解这些,索性说的详细些:“慈圣太后当初能入选的原因之一就是掷得一手好铜钱,汴京的御前应制,召集的全是女伎,皆是各有所长。我家姑娘若是不努力练习,日后官家或者王爷看腻了怎么办?技多不压身。” “就算五姑娘只想嫁给门当户对之人,可后宅夫人游玩聚会,都要有自己的拿手好戏。” 奚春算是彻底了解了,合着一切的源头都来自皇家,来自这些贵族大族的喜爱,被逼无奈只能越来越卷。转念一想,安陵容能多次承宠不也是依靠各种杂耍技艺。 奚春想明白之后,又去乐器堆了找了找,询问:“没有腰鼓和手绢吗?我倒是会这个。” 薛珠珠疲倦的双眼变的亮晶晶的,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白皙的手指不停的抖:“快去找,快去找。” 腰鼓自然是没有的,但手绢到处都是,奚春腰肢微软,一脚微微踮起,一手扶在腰间,一手捻起一块薄荷绿手帕。只见她往空中一扔,霎那间手帕落在指尖,伴随女孩不停转动的手指转动,荡出淡淡的波纹。 云麓立即快跑到琴边,迅速同五姑娘合上,二人一弹一转,配合的天衣无缝。 总算找到五妹妹所长的薛珠珠简直要哭出来了,她是薛府第一个孩子,一言一行被严格要求,要求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她也好为人师,但严苛的教学方式没人能接受,就连一母同胞女女也烦死了,二人没少为此吵架。 可五妹妹竟能坚持如此久,薛珠珠心中的天平隐隐倾斜,五妹妹虽出生乡野,但也如此听话,这手帕连她都不会。 如愿将大姐姐送走的奚春简直费了老命了,扶着腰倒在榻上,为自己的生命默默哀伤,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吗? 好在枝露将皂化好的葡萄肥皂拿过来,就见托盘上放置好几串晶莹剔透的淡紫色葡萄,她好奇询问:“姑娘,这东西可真好看啊,您打算怎么处理。” 一听这话,奚春瞬间精神了,将东西拿在手中仔细把玩嗅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提起来掂量:“不会断就行,我费力做出来自然是放在店铺里售卖,汴京买东西讲究一个稀缺,达官贵族都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将日常所用肥皂做出花来才是最好的。” 她要开铺子!!赶紧提上日程 【第十五章】大相国寺店铺 说干就干,奚春没什么开店的经验,但架不住薛家有铺子啊,老太太给她娘的嫁妆铺子好几个,她没在犹豫,带上肥皂就往铺子实地考察去了。 奚春和雪梅在朱雀街,桥市,东角楼等各个繁华街道的地方进行考量,生意太好不在考虑范围。首先第一步确定客户群体,年轻的爱追寻独一无二的小姑娘,那些高门贵女便是重中之重。 第二选一个卖手工艺品的铺子,这样符合产品定位,一条一条的制定下去,唯一合适的铺子便是位于大相国寺佛店后面的资圣门前,那铺子据说专门卖包,就是汴京人称的褡裢铺。 宋朝重佛学,各种寺庙修的豪华精美,就连和尚都吃的膘肥体壮,谁敢想在汴京放高利贷的正是佛堂中人,这些和尚更是神气的不行。有了达官贵族做表率,大相国寺立刻变的炙手可热起来,周围不少做生意的,就跟北京的潘家园差不多,甚至连好些退休的官员都来摆摊,足以可想其繁华程度。 奚春坐在马车上,手指微微掀开车帘,密切关注铺子的进出人流量。她选中相国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利用每月只开放五次的契机,形成饥饿营销。 雪梅转了转脑袋,拿起一旁的酥点吃,口中囫囵不清:“姑娘,周围这般热闹,咱们的铺子却没几个人进去。” 她索性不在等待,拿上东西下车。 雪梅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了,急匆匆的喊:“姑娘,我来提就行了。” 就见一穿戴打扮不菲的小姑娘过来,店内一精明利索腰肢窈窕的妇人立即笑盈盈的上前,嘴上热络:“小娘子,这是打算看点什么样式的,我们绫香斋的褡裢可是整个汴京最时兴的。” “您瞧南边来的皮质褡裢,还有金陵绣娘做的鱼水褡裢,更有边关的兽牙褡裢,不知您看点什么。”妇人说话干脆利索,口齿伶俐,不像在介绍东西,倒像是说书的。 奚春无端笑了,眼神直直看向店门口的茶饮摊,上面还写着十文一盏煎点汤茶药:“你们家的褡裢最时兴,为何还卖这东西,我看你们售价也不便宜,如此岂不自降身价。” 她这话倒是说的没毛病,开店第一步就是找准客户定位。就跟现在卖包的店铺一样,打光都讲究的很,低价多采用明亮暖光,而奢侈品则是冷光,明晃晃的告诉你买不起别来沾边。 妇人露出赞扬的目光,态度很好的解释:“小娘子说的没错,但若是不靠这茶饮,光卖褡裢,每月的账本都平不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奚春不解的询问:“你们位置如此好的店铺,应当有主家啊,不用付租金,亏损自是主家的,同你们何干。” 提到伤心事,妇人好似瞬间苍老,但也不愿多解释,打着哈哈表示:“这铺子我们是租的薛家的,每月定期缴纳三十贯的租金。” 忙扯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小娘子进来看看吧。” 大致环顾四周,微微颔首未说话,倒是一旁的雪梅开口:“娘子是这家铺子的掌柜吗?实不相瞒,我家娘子是薛家的五姑娘,这次来是想卖点东西。原以为是自家铺子,放了就放了,谁曾想被租出去了。” 那妇人听闻立即上下打量二人,直到雪梅出具店铺的官府文书才相信,立即将二楼的掌柜叫下来。只见一深灰长袍,络腮胡子的男人恭敬迎上前,身体胖但动作灵活,这男人姓路,是从登州来的,作揖询问:“不知道是五姑娘,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奚春挥手示意无事,将文书收好:“掌柜的,你们签了几年契约,我想将铺子收回来,打算重新开店。” “五姑娘,这铺子还有三月到期,不知您想卖点什么东西。实不相瞒,这铺子也确实开不下去了,我原想着这次到期就不续了。” 奚春将三四串葡萄肥皂一一摆放出来,藤曼用湖绿色的麻绳编制而成的,这编制手艺也没少费工夫,每一串都不同。 路掌柜和于娘子眼睛都看直了,纷纷上前小心翼翼将东西拿在手中打量。这汴京精巧的东西不知凡几,可这样别致的倒是头一回见,连声赞叹:“和宝石似的,如此透亮,也不知用什么做的。” “流光溢彩,在太阳底下一晃,颜色都不一样了。” 于娘子端详一番,手指轻轻捻动:“这是肥皂吧,我从不知圆滚滚混卜楞登的形状,还能做的如此漂亮,简直比真葡萄还好看啊。” “娘子若是想卖这东西,何愁找不到销路,只要叫人吆喝两声,自然有人旁观。” 奚春轻抿一口茶,她自然知道不愁卖,但如何卖高价才是问题,再好看的东西随意摆放都失了身份,若是没有合身家的铺子,谁会买单。 闭合不谈这个问题,手指缓缓扣动桌面,说出自己的打算:“路掌柜,到月底这铺子就收回来,我多付你一月租金,就当失信赔罪了。” 路掌柜和于娘子皆有些惶惶不知如何,眼下距月底不过十来日,这些东西怎么能卖完,他们后面的生计又当如何。 没等他们追问,奚春继续道:“你们若是不嫌弃,这铺子依旧交由你们管,我按照薛府其余管事月钱给你们开,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捕捉到犹豫的念头,立即沉下心来,点头同意。 一番商榷之后,奚春以三贯钱每月的价格雇佣二人,又赔付了他们一个月的租金。但也要求立即关店闭门,将什么劳什子的茶饮全都关掉,又给了一张装修设计图,材料采购图,要求赶紧将装缮提上日程,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路掌柜自己去跑。 于娘子看着五姑娘上了马车,车辆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不由感慨:“这五姑娘人不大主意还不小,小小年纪竟有这谋算,脑子也灵活,这东西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 【第十六章】摊上大事儿了 路掌柜喜滋滋的拨弄算盘,算盘珠子打的劈里啪啦响,头都不带抬的:“薛府的姑娘可没有简单的,再说六岁又如何,也该知晓谋划算计了,好些姑娘六岁早定夫婿了。” 想起五姑娘一言一行,由衷表示:“生女教女就当如此,早早谋算一番本事出路才好,夫家又如何,你看那李妈妈茶饮,忙的脚都不沾地。” 于娘子也连连点头。 这事弄完之后,奚春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地,但她想要的一整面蝴蝶花墙还没开始做,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想做掐丝珐琅了,做好看漂亮的琉璃彩光灯。 奚春心中的手作之魂愈演愈烈。 可回府之后的另一个事,又打的她措手不及。 枝露一直等在姑娘回府的东角侧门,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急的就差飞过去了,着急忙慌将姑娘扶下来,嘴上不停:“姑娘,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老太太让去福安堂,说有要紧事儿。” 听这急切的态度,奚春不免有些小紧张,期待询问:“什么要紧事。” “才刚曹公公亲自来说,原大姑娘元旦进宫献艺一事泡汤了,太后取消宴会之后,又给各家姑娘发了新帖子,偏没有我们家大小姐的。如今大娘子正在福安堂哭了,就连老太太都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命所有女眷都在此等候,姑娘就差您了。” 奚春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快步行进,一边走脑子里还在不停的转,这莫非是大祸临头的前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所有官宦人家,太后不喜薛家姑娘,搞这么一出就为了将她踢出宴会。 这事丢人是小,其中官场之间的暗流涌动可谓不小,作为看了无数红楼梦解析的奚春,简直不要太熟悉这步骤。 “我爹娘呢?” “大小姐早去了,至于姑爷正叫人去喊了,姑爷也不知去哪儿结识了一堆人,日日往外跑,我听嚼舌根的内知说,太老爷可不高兴了。” 奚春又是一阵无语叹息,等她气喘吁吁的赶到时,硬是在外面平复了好一阵心情才进去。一进屋就见老太太着急的四处走动,身后跟了好几个人。 大娘子更是坐在雕花木椅上暗自掉眼泪,至于珠珠大姐姐则是一脸神色恍然,全然没有往日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可二娘子和三娘子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帕子故作伤心,可奚春瞧她们脸上的笑纹藏不住。 她规规矩矩的挨个行礼,不过被随意应答了,众人正心急如焚,那还有这个闲心拉家常,就连往日关切万分的老太太都失却心情。 薛明珠看见女儿,慌乱不已的心总算落到实处,惊慌上前拉着女儿的手。薛明珠手掌柔腻细嫩,这些时日她被养的珠圆玉润,全然不似以往村妇模样,就跟土生土长的汴京女儿似的。 “阿春,这是怎么了,咱家不会惹上什么大麻烦了吧。”她好日子舒坦一月都不到,难道真要烟消云散不成,现在让她再去过从前的生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奚春耐心安慰:“娘,你就别乱想了,指不定有什么隐情了。” 二娘子看着屋内一片混乱,挺直脊背淡淡一笑,将帕子放在唇边细声开口:“事出必有因,太后娘娘定不会随意做这事,别是咱家大小姐上次进宫惹了什么贵人浑不知?” 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妯娣,三娘子了然帮腔,看好戏的心态:“我看娘子说的有理,不若大姐儿仔细想想,若有什么错,咱们亲自请罪便可,太后官家仁爱,定不会计较。” 二人一唱一和,屋内人心思就被转移了。大娘子攥紧椅子扶手,安慰珠珠的同时,还狎了两位妯娣一眼,若是自己家出事,真当她们逃得了吗? 薛老太太头疼不已,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出,她瞪了二娘子一眼,语气加重:“你不去前厅候着,等你官人回来,在这作甚。还有你那个儿子,这几日勾栏瓦舍好不快活,这会子还说起风凉话来。” 二娘子脸都白了,忙起身赔罪,神色凄婉:“是儿媳说错话了,还望老太太见谅。但老太太不妨仔细想想,莫不是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又怎会兜如此大的圈子给大姐儿下脸。” “儿媳这话字字珠玑,并无半分妄言,还望老太太细想。” 奚春暗道二舅母如此淡定,莫不是提前知晓了什么不曾。 老太太果真将眼神看向一旁的薛珠珠,语气迫切:“珠珠,你仔细想想,上次进宫可有惹何人不快。” 薛珠珠急的就差哭了,却还强压情绪,有条不紊的解释:“老太太,孙女并无冲撞一事啊,上次进宫,太后娘娘还夸我舞曲跳的不错,特意钦点我元旦节表演。” 大娘子眼睛通红,起身将女儿护在身后,和老太太呈现对峙的状态,护犊子帮腔:“老太太,您也知道我这几个儿女里面就珠珠最稳重,从小不让长辈操心,才会走路的年纪就学各种技艺,汴京谁不羡慕我生了珠珠这样的好女儿。” “您瞧她今儿早早起来教导五姑娘,昨夜练琴更是到深夜,便知是个极好的,怎么可能如此不知轻重。” 大娘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儿个若是女女我也要怀疑几分,但珠珠定不会啊,老太太。”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出来,奚春都感动的一塌糊涂,就连屋内几个不对付的娘子也颇有几分动容。 老太太此刻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也知道珠珠是个懂事的,眼神看过去,就见她不知何时掉起眼泪来了,不免愧疚。 恰在这时,院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通传声:“老太太,老太太,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 屋内本就焦躁的气氛彻底到达顶峰,差点将屋子都掀翻了,众人不敢耽误,按照礼制缓缓站立到自己的位置,奚春站在薛明珠身后,由老太太亲自带路出门。 【第十七章】赐婚武将 薛家人匆匆赶到正厅,就见太后身边的李太监早等候多时,手中还拿着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不需要开口,众人自如跪下。 只见李太监蔑了一眼,声音尖锐的宣布:“太后懿旨,哀家闻薛炎之女薛珠珠,自幼聪慧,深明大义,知书达理,德才兼备,特遣使持节,以礼采择。” 圣旨念到一半,老太太的心松快不少,就连奚春也默默为大姐姐高兴,但心中不免忧虑,这先贬后赞究竟是个什么道理,薛家如今算是站到风口浪尖上了。 还来不及高兴,李太监继续宣布:“今殿前都指挥使韩淮,品行端正,才学出众,与薛珠珠门当互对,情投意合。哀家今做主,将薛炎之女薛珠珠赐婚于韩淮,望其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钦此。” 圣旨念完,薛家人是死一般的安静。奚春脑子顿时炸开了,这是将大姐姐许配给一个武将了,她本能看向最左边,就见薛珠珠脸死白死白的,就连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的薛明珠都察觉到不对。 李太监却恍若未闻,笑盈盈的看向薛珠珠:“大小姐怎么还不接旨,是对这门婚事有什么不满吗?” 老太太突然大笑出声,慢悠悠的解释:“哈哈哈......瞧公公说的,我这孙女是高兴的糊涂了,珠珠还不接旨。”并给了薛官家一个眼神。 遥见大姐姐还心如死灰,奚春用力掐了她一把,薛珠珠这才如梦初醒,浑浑噩噩的将圣旨接过来,甚至连道谢都忘了。但李太监没时间苛责她,将薛管家递过来的钱袋往宽大的袖口里塞,瞧着重量,倒三角脸型的眉头微皱,似有不满。 薛管家忙又递过去一个玉如意,他这才松快松快,多了几分真心祝贺:“大小姐怎么还丧着脸,这可是喜事啊,我还得去韩家宣旨,先走一步。” 薛老太笑脸看管家将人引出去,等看不见之后,唰得一下脸色变了,嗓音沙哑:“都指挥使,怎么偏是个都指挥使。” 奚春也默默替她难过,大姐姐为了进宫当皇妃,每日勤学苦练,不曾有一日懈怠,却被赐婚给一个武将。虽说殿前都指挥使是从二品官职没得跑,可宋朝重文轻武几乎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从二品含金量大打折扣。 薛明珠凑过来小心翼翼的询问:“这官比你舅舅大还是小。” 奚春斟酌之下,给出一个表面公平得答案:“和外祖父官职差不多。” 薛明珠眼睛都瞪大了,一声惊呼将众人都吸引过来:“和你外祖父的官职差不多大,这有什么可难过的,那得管老多人了,珠珠这婚事不错啊。” 闻言,二娘子不屑的嘲弄一声:“一个胸无笔墨的武将有什么好,再好能好过皇妃,仗也没得打,要武将有什么用。” 薛明珠顿时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说法,叉着腰上前,眼睛一瞪:“话可不能这样说,二嫂嫂,现在不用打仗,武将也不必上阵杀敌,还能当上二品大官,珠珠这命还不够好。” 白眼一番,唾沫星子到处乱飞:“哦,就得焦心等在家才算好,非得能打仗才好,我看这婚事就很好。”两手一摊:“我们村里人最烦征丁了,如今珠珠未来夫婿,又不用打仗,还能领一样的俸禄,这又差到哪里去了。” 奚春听这话莫名觉之有理,话糙理不糙,她娘还挺大智若愚的,看问题瞬间到本质了。 二娘子却被气笑了,毫不畏惧得反驳:“你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懂什么,打不了仗怎么往上升,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不懂吗?” 见她反驳,薛明珠轴径也上来了,不顾奚春的拉扯,昂着脑袋冲上前:“升上去做什么,都二品官了还不满足,这得多大肚子啊,非要王爷侯爷才好。”拍拍脸嘲弄,指着二娘子不屑数落:“你们这些官家小姐日子过得这般好还不满足,有本事你当皇帝去。” “一口唾沫一口钉,太后都下旨了还不满意,太后娘娘赐婚的福气可没几人能得。”匆匆赶来的奚满粮隔着老远给自己媳妇摇旗呐喊,屁颠屁颠跑上前,踮脚站在桂花身边,脑袋高仰,十足得挑衅劲道。 二娘子被气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掐得血红的手指险些气到半倒,好在被身后几个丫鬟扶住。 奚春发出一声轻笑,有时候就得她爹娘来治一顿才算好。 眼见自己好姐姐被欺负,三娘子定不能坐视不理,胡乱将袖子挽起就想上前掐架。可话都没开说,就被不要脸的奚满粮抢先:“呦呦呦.....嘚了个嘚得,就这还高门贵女了,撩衣服打架,和我们海家村农妇有什么区别。” 说完,忒不要脸的招手吐舌,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嘲笑了。 奚春强忍住笑意,眼见事态差不多了,才在后面拽了下她爹的袖子,示意不要在说话啦。 三娘子更是被说哭了,她何曾受过这委屈,泪蒙蒙的双眼看向老太太,隐隐期盼她给自己做主。 薛老太太冷漠将头一扭,显然不喜这二人的做事态度,语气严肃:“都回自己院子,大娘子,既然珠珠被赐下婚约,于我们薛家就是喜事,府上可不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不然我们整个薛府的脸都丢完了,等你官人回来,咱们在与韩家商议这婚事具体安排如何。” 大娘子见老太太给自己做主,瞬间从地上起来,利索的将脸上泪水一抹,得意挺直脊背,硬气道:“回老太太,儿媳知道了,定不会叫人乱嚼舌根子。” 偏头看着薛明珠,真心实意的道谢:“大小姐说得对,太后赐婚的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韩淮那孩子我也见过,同年龄的儿郎能当上殿指挥使的可没几个,日后珠珠嫁过去福气必定少不了。” 老太太蹒跚上前,紧紧握住薛珠珠的手:“但愿你能明白。” 薛珠珠抿唇缓缓点头,可心中的不甘心如何也藏不住,她努力这么久,不只为了当一个武将娘子。 【第十八章】永生花墙 纵使她有千万种不愿,但事以成定局,如何也更改不了。 奚春更是只能表达同情,顺便感概一波乱点鸳鸯谱的掌权者。这就跟费尽心思备考北大,结果被其他大学强制要过来一样难受。在外人看来无限风光,但其中的不满憋屈只有自己知晓。 .......... 正厅前,被当众下了面子的三娘子心中憋屈的很,据说回到院子就趴在软榻上呜呜哭叫起来,嘴里胡言乱语说老太太不公平,呜咽凄婉的哭声真是令人为之动容。 那哭声,奚春给谢夫子送药膳时,特意绕远路去围观了一番,她最喜欢看这些长辈的热闹了。但针对今天这事,她也觉得二舅母和三舅母忒没脑子了,屋子里争争也就罢了,旨意都来了,还弄这一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薛家内宅不合。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二人嘲弄大姐姐,虽然自己挺不喜欢大姐姐严苛的要求,但也着实佩服她敢想敢做的态度。 三娘子原以为哭一场闹一场就好了,但许是老太太都觉得此事不妥,将薛家三爷二爷叫去福安堂呆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说了什么,等二人各自回院子,屋内摔东西和争吵声没完没了了,隔着屋子守门的丫鬟和小厮听的一清二楚。 最后薛三爷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开,转头就宿在了玉姨娘院子里。等丫鬟悄悄进去看,就见三娘子伏在炕几上,双眼肿的老高了,头发凌乱险些哭死过去。 奚春为自己没亲眼看到这场热闹而惋惜。 .......... 总而言之,薛家的皇妃算是没指望了,老太太将府中好几个姑娘思量一番又一番,最出挑的都被许配给武将了,其余几个姑娘更是指望不上了,于是连带着功课都不如以往严苛,甚至下午的琴棋书画都变成隔一天了。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奚春了,她总算有时间弄自己的铺子了,鉴于手上无可用之人,她甚至还将亲爹给压上阵了,软装的作用相当之强大,她很喜欢美式复古风格,刚好和宋朝的家具装修风格挺像的。 奚满粮日日就被抓壮丁,去铺子里给各种家具物什上棕油。他自是不愿,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独独畏惧自己的女儿。 奚春则是在后院制作一整面的蝴蝶鲜花墙,这期间,薛明珠没少来看她,给她讲各种乐子事。说大伯母云氏找了个锤取石莲肉的活计,一日从早到晚下来有个两三百文。 至于奚老太倒是没做工,毕竟她怎么也算薛明珠的婆婆,在重孝道的宋朝,她也无耻不到自己吃香喝辣,让婆婆操劳的日子。况且她手上钱多的很,不时就叫奚满粮往家中送几十贯钱。 可奚老太是操心惯了的,让她歇息简直被杀了她还难受。这不就跟着一群老太太接了个洗衣服的活计,一月下来有个两三贯钱,这可比在家种地来钱快,用她的话来说和捡钱差不多,简直就是白占便宜。 听到这奚春不免笑了,宋朝经济繁荣,百姓日子相较以往好过不少,但吃肉还是属于奢侈品。 至于薛珠珠则是被拘在院子里给自己绣嫁妆,她和韩淮的婚事正式定下了,圣旨一出,在汴京更是闹的沸沸扬扬,瞬间登顶贵族圈子的头版头条。好些同薛珠珠相识的小娘子,都清楚她的皇妃志愿,如今被嫁给一个武将,没少在背后嘲讽笑话。 但无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薛韩两家该走的步骤还是要继续,都已到交换生辰八字的环节了。去庙里像模像样的求个福气,但最后肯定是顶顶相配的一对妙人,主要是走过程。 听了这些八卦,奚春干活都有劲不少。她时常给谢夫子送膳食,在吃人嘴短的面前,谢夫子布置的课业轻松不少。 玉兰将姑娘要的各色花朵采摘下来,正逢初秋,这时的花朵开的最漂亮最盛。她将一篮子鲜花放在姑娘身边,乖巧的捧着下巴看姑娘忙和。 奚春从里面选出大小不一的花朵,打算做一面永生花墙,为了契合整个铺子的调性,制作墙壁的木板到后面还得上浆刷棕油。 长穗的花朵,大瓣盛开的鲜花,一朵一朵全部弄出来之后,就要开始滴胶和水的混合调配。汴京自然是没有的,但奚春打听到栾树上的蚜虫能分泌粘性的胶状物质,她花钱找人收集来不少,初步尝试之后,勉强可替代。 一整面花墙所需的木板相当宽大,好在她大学是学家居设计的,用锯子和刀简直不要太顺利,在制作符合设计图形状的木头时,最容易将锯齿卡在里面。 可奚春也有自己的办法,拢共分为三个步骤,四十五度方式抓握锯子,手不能抖,脚踩木板上以维持平衡,双手一前一后,熟能生巧之后便能掌握其中的关键。 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具身体实在年纪小,平衡性差。一番操作之后,木板初见雏形。 薛明珠和院子里的众丫鬟简直叹为观止,纷纷感慨这小娘子莫不是什么仙人转世,就连木工匠造都会。 木板切好之后,又在上面刷了一层植物油和蜡方便脱膜。用来防止泄露的pvc条自然也没用,她早早请外面的木匠给做了容器套上去,前期的工作准备好之后,便要正式制作了。 混合滴胶和棕油,一遍一遍的涂抹在木板上,这其中涌现的小泡泡则用蜡烛一个一个熏掉。这期间免不了被蜡油烫伤,奚春好不容易养嫩的手多了好几个泡,玉兰为此没少掉眼泪。 夜间,玉兰用烧的滚烫的银针将姑娘的水泡挑破,让其流出汁液。奚春疼的倒吸好几口凉气,其中的心酸滋味,非要亲身体会才知晓。 给姑娘上药时,她眼巴巴的又哭了,哽咽询问:“姑娘,你为什么非要开铺子,难道是每月的月例银子不够,可大小姐的嫁妆几辈子都用不完,您又何至于此。” 奚春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胸口胀胀的疼:“真是个傻姑娘。” 【第十九章】有所长的奚满粮 她知道玉兰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担心。霎那间,奚春的心被巨大的酸涩揪住,眼角带着泪光,手上转动毛笔,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教会玉兰什么是女性自主。 看着傻姑娘懵懂的眼神,循循善诱:“这世上谁都靠不住,我爹娘靠不住,薛府亦是如此。如今我命好,有幸来这富贵窝里打转,更要依靠薛府的资源人脉积累我的原始资本。玉兰你记住,什么都会变,只有满身的本事变不了。” 玉兰似懂非懂,还是那副傻不愣登的模样,发问:“姑娘,什么叫原始资本,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奚春很耐心,一样一样解释:“就像原本我没钱上学堂,如今进了薛府识字,相国寺这般好的铺子,我也拿到手,这就是依靠薛府这块跳板完成我的原始资本积累。” 轻拍一下玉兰脑袋,眼睛笑眯了:“没事,你还小,不懂很正常,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 玉兰捂着脑袋,一脸不愿:“什么嘛?姑娘我比你大两岁了。” 自从玉兰被陈妈妈送过来之后,二人几乎是同吃同睡,一张床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玉兰睡相很好,乖乖的平躺,外加脸蛋圆圆的,长的十分讨喜,酷似现代某种可爱的大型玩偶。奚春刚好是玩偶控,瞧见她就欢喜的不行。 二人说了一会儿夜话,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 第二天等待没有气泡的滴胶干透,这段时间就可以开始制作永不凋谢的永生花,在现代主要靠干燥剂外加密封的效果,好在奚春成功找到替代品。 她找厨娘许嫂子要来好几个腌制酸菜的密封坛子,又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确定不会含一点水分。秋季的太阳时有时无,奚春害怕功亏一篑,硬生生晒了两天。 随后往坛子里加入石灰等干燥剂,再将修剪下来的花朵装进去密封保存,密封好的坛子被她和雪梅一起搬到廊下放着,要确保处于阴凉干燥的地方。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这期间奚春又去给谢夫子送了好几次膳食,变着法的哄人开心,连上次在褡裢铺买的金陵刺绣都送过去了。 惹的谢夫子眼眶红了又红,不禁感慨自己所做的决定没错。 不用忙功课的日子,奚春便带着玉兰去监督铺子修缮的如何,不过刚靠近店铺,就见一身粗布麻衣,满头大汗的奚满粮忙和的正起劲。他将打好的柜子,置物架还有凳子全部抹油,一层一层叠加下来,效果出奇的不错。 奚春笑盈盈的上前:“爹,你总算找到正经事干了,这活计干的倒是不错。” 奚满粮涨红的脸颊满是得意,腰直起来大咧咧显摆:“你别看爹平日懒散,我手上这泥瓦匠的手艺,还是你爷爷认可点头的。想当初年轻时我也给不少大户修过院子,人都说我弄得好。” 奚春故作惊讶的张大嘴巴,吹捧道:“这么厉害啊,那爹怎么我生下来到现在就没见你干过。” 一旁帮着收拾杂物的大伯母云氏笑着打趣:“你爹泥瓦匠的手艺是不差,就是这性子要改改,给人干抹墙活计,到最后偷拿了几百块好砖,也不知他怎么运走的,最后人直接找上你爷爷,这不就干不下去了。” 奚满粮脸刷的一下红了,昂着脑袋,硬邦邦的解释:“那本来就是我该得的,说好一开始包午膳我才去,结果上下嘴皮一挪就变了。我心中气不过,就给他拿走了,最后可是原模原样得赎回来了。” 云氏嘿了一声,乐得腰都直不起来,灰扑扑的手指点着直笑:“还不是爹给钱去赎的,要不你就得留下做工。” 奚春没想到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故事,缠着大伯母想叫她多讲讲,可云氏害怕将三弟臊走没人做活计了,说什么也不干。 奚满粮趁机将女儿往铺子里带,里面是来一日变一日,原本黄木扶手被涂成深棕色,再配上雕刻镂空的装饰,瞧上去贵气不少。 他脑子转得快,指着楼上隔间问:“阿春,这楼上你打算怎么布置,总不能买一样东西都让上楼,那秋千可不是白搭了。缀着鲜花的秋千日日都要换,就算你娘嫁妆多,也禁不起这样糟践。” 说到薛明珠,奚春总算感受到怪异之处了:“对哦,我娘怎么不在。” “你大姐姐不是被赐婚了,赐婚可没有现成的媒人,你大舅母带着你娘去选官媒人了,说给你日后打个样,免得混不晓得,我也凑过去瞧了一眼瘾。” 他想起那气派的场面,不由“啧啧啧”赞叹好几下。那些官媒人戴盖头,拖裙到颈,一身紫色华服,要是不特意说他还以为是哪家贵妇人,穿得快赶上老太太了,这还只是个媒人。 奚满粮对媒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市侩红褙子头插大红花上,如今他总算有自己野鸡变凤凰的心态了。 奚春了然的“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奚满粮这些时日和酒肆茶楼的好友高谈阔论,打听到好几条妙计,他最近琢磨好几宿没睡好,将所思所想一骨碌全给抖出来了:“我觉之咱家这铺子就不能标价,你得让那些人出价,东西也不能做太多,卖不上价钱,物以稀为贵。” 奚春来了兴趣,随手抽了把椅子和她爹面对面相做,兴致盎然:“爹,照您这想法,打算怎么弄这铺子。” “爹看了你做的肥皂,市面上普通不过十几文一块,但你那是一整葡萄,卖个半贯钱也不多。最重要得是什么,闺女你这东西稀缺啊,我左思右想,又去肥皂纺找了,你那葡萄肥皂绝对是独一无二。” 奚满粮絮絮叨叨得说,奚春听得眉头愈发舒展,面带笑意打断:“爹,您不是纵情玩乐,为何如今这般勤勉,一点都不像你。” 奚满粮嘴上一噎,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对上阿春那张纯澈得小脸,实在说不出自己的烦心事。 在薛府呆了这半月,他表面上日子过得好,饮食有丫鬟小厮伺候,就是凳子倒了都不需要他付一下,虽说以前也没扶就是了。 【第二十章】谢夫子的热情难却 可架不住隔三岔五就要去大舅子书房挨训,总共三个大舅子,一人隔三岔五来一下,等于他天天都被训个狗血淋头,被全府人看笑话。 奚满粮虽懒惰,在这自尊心却强到离谱。最重要的是他没少听府上人议论桂花,嘲讽她穿上虎皮还是猫,扮上小姐也不像千金,就算换上薛家大小姐衣服,那满身穷酸气还有举止粗俗如何都上不了台面。 被这样奚落,奚满粮自然不乐意,他当即和那群下人嚷嚷起来,但人多嘴杂,如何也管不了,最后只能被几个大舅子呵斥一番,不允许嚼舌根子才作罢。 可奚满粮还是气不过啊,偏又没人诉说,愈发留恋勾栏瓦舍,又被知晓的几个大舅子来回训斥。 奚春每日忙着上学,二人若不是主动说,寻常杂事必定不会传到她耳朵里。 经历这样一番冷待,奚满粮打定主意要证明一番。 奚春悠悠观察许久,似乎也同意了,双手向后伸了个懒腰:“爹,这铺子有你和大伯母,我算是放心了,你只要按照我画得图来修缮,必定差不到哪儿去。” 他期待的询问:“那这个店铺里最大的就是我了吧。” 小姑娘狡黠一笑:“店铺最大的自然是掌柜,您还是跟着路掌柜多学学吧,我可以给你颁一个销售专员的称号。” 奚满粮虽没听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看阿春这表情,定然坏不了。他赶紧去外面做工,下午还要去茶楼听说书的,说不定还能偷学一门本事了。 确定铺子的进度飞速之后,奚春也赶紧制作要售卖的手工艺品,这次她打算做几顶精致形状各异的珠灯出来,汴京现在流行简单的琉璃灯和四方结构的木制灯,大都在彩绸和彩纸上做功夫。 她打算做一顶洛可可风格的宫灯,繁复到极致。说实在的要不是技术不允许,奚春都想将现代的水晶吊灯挨个复原出来。 .......... 从相国寺回来,心情轻快不少,可刚回府,就被三舅舅身旁的人给请走了。到了正厅一看,几个舅舅都在,就连薛五舅舅都来了。 薛焯看见珠圆玉润的外甥女欢喜不已,忙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掂了掂,眼睛发亮:“重了,上次我见你还是病猫似的模样,回来这么久气色愈发好了。” 奚春对这个舅舅感情最深厚,脆生生的哄人:“都是二舅舅和薛五舅舅的功劳,阿春最喜欢你们了。” 说完将今天买回来的糕点颤颤巍巍的往二人手上塞,一脸讨好:“舅舅多吃点。” 薛焯眼睛都笑眯了,大方从荷包里掏出哄小孩子的金锞子,两个胖嘟嘟的鱼嘴环在一起,还有指锭如意之类的把玩。这一架势瞬间将奚春这个黄金迷俘虏了,美滋滋的表示:“阿春下次还用吃的给舅舅换这个。” 众人都笑的合不拢嘴,薛炎薛煜都长了一张严肃脸,不笑的时候看人很是骇人,笑起来更是怪异无比,奚春暗自感慨三个舅舅瞧着都冷冽的很。 薛炎指着她夸赞:“小妮子会哄人了,她外祖父日日和我说这孩子贴心,不时去送一碗药膳,手艺可不输家中的厨娘。” 奚春哒哒跑到大舅舅跟前,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大舅舅也想吃阿春做的药膳吗?不要着急,阿春晚上就给大舅舅做。” 看着周围三个皆忍俊不禁的舅舅,她豪迈的大手一挥:“舅舅们都有份。” 这话说的每个舅舅挨个给塞了精巧的小东西,没有带的薛五和薛煜还专门差人回去拿。 奚春脸蛋红红的,在加上圆滚滚的双发髻,瞧着和画上的福娃娃似的,财迷样十足,她很不好意思的表示:“不急,不急,下次带来也无妨。” 屋子内又是一阵笑声。 挨个哄了一遍之后,她人都麻了,眼珠子期待的看着坐下的三人,心说场面话说完总算可以说正事了吧。 薛焯环顾三人一眼,心中了然,得,又要自己开口了,他礼貌性清了清嗓子:“阿春,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常给谢夫子送药膳,还做了茶饮送过去,谢夫子没少在老太太面前夸你,这不前些天一封书信写到金陵老家。” 奚春眼神一凛,心瞬间被揪住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薛焯就见小姑娘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心中直发笑:“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坏事,紧张什么,谢夫子写了好多信来夸赞你,还特意说薛府人杰地灵,连个六岁孩童都极其有灵性,将咱们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总之就是觉得你很好,邀请侄儿前来薛家暂住几月,谢夫子特意要你陪同,怎么说来着?”他侧头询问。 薛炎给接上:“和那孩子吃住不离,就连上学堂都一块儿,这不估摸着明天就到了。” 奚春瞬间睁大眼睛,错愕之下一声惊呼:“什么,要我陪同。”急忙驳斥:“可我对汴京都不熟悉啊,舅舅我可才来一月未到,况且马上快入冬了,他现在来做什么。” 她不乐意得撒娇哀求,企图蒙混过去。 可薛炎不吃这套啊,一脸严肃:“我听大娘子说你没课业便上街游玩耍乐,想必汴京逛的也差不多了。况且这事舅舅们也做不了主,那谢家大爷一封书信直接寄到老太爷手中,二人相谈甚欢,我们如何能拒绝。” 瞧见外甥女还是不乐意的瘪嘴,他索性将身上的玩意全部拿给她,将其中的厉害掰碎了讲给她听:“阿春乖,谢大郎的祖父可做过好几任帝师,还是十分有名的大儒,学生遍天下。谢家家风清正,来我们薛家住上几月,于府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话锋一转:“晚上我叫你大舅母多挑点东西给你送来,精巧的小玩意儿,你定喜欢。”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能再说些什么了,辛辛苦苦讨好谢夫子,结果给自己弄了个小祖宗过来,这下她成保姆了。 无奈之下,只能默默点头。 【第二十一章】谢家到访 第二日一早,薛家众人便收拾齐整,除了老太太以外的几位娘子和老爷均收拾起身外出迎客了。奚春和她爹娘自然也不例外,天刚蒙蒙亮就在正厅准备迎客了,端的是一副极好的招待态度。 虽说这位谢家大郎不过金陵知府的职位,顶破天也就是个从三品,可着实架不住他那身体硬朗的亲爹还在啊,更不用提谢家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家族,谢大娘子更是国子监祭酒独女,其父是官家自小的伴读,端的是满门清贵,世代簪缨的读书做派。 无论从哪一点上来看,都不是家世单薄的薛府能随意对待的。 这些都不用奚春特意去打听,大舅母身边的陈妈妈就逮着自己念了好几遍了,强调做好德才兼备的表率。 奚春站在众人身后,浑不在意的打了个哈切,甚至还想伸个懒腰。下一刻,回廊屏风外传来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就见一削肩膀腰极细,一身书卷气的美妇人出来,身边还陪伴一个通身气派穿祥云簇锦纹,头戴玉冠的男人。 虽没见过面,但一看这架势薛家众人便知其身份,几个主事的男人上前同谢大郎应酬去了,薛大娘子和几个妯娣则是负责谢娘子。 谢娘子人长的好看不说,说话的声音清流动听,如潺潺溪流:“本就是我们叨扰了,怎将还特意迎接,岂不是折煞了。” 薛大娘子赧色道:“娘子这是说哪里的话,外面风大,快请里间来。” 奚春见他们往屋子里去,上前的脚步瞬间顿住,本能转身往后走,自然就没看见随同谢大娘子来的几个少年郎和小娘子。 按照辈分礼制齐齐落座之后,谢夫子也被请来了,谢娘子抬眼看向身旁的两个儿子,眼神瞬间柔和,唤了一声:不知,不为,还不和姑姑见礼,许久未见,难道忘了不成。“ 奚春这才看见矗立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两位少年郎,二人皆是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长相,身姿挺拔似青竹,再一看通身贵气的气质,让在场薛家的几个娘子眼睛都亮了,又扭头看自家的崽,心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谢不知一身青绿色锦绣山河纹样的长衣,腰间系着一条浅白色的腰带,两边缀着谢家子弟的玉佩和带有名字的荷包。只见这少年缓缓行至中央,拱手而拜:“不知在这给各位娘子见礼了,姑母别来无恙,金陵一别,今日终再团聚,不知真是感慨万千。” 随后是谢不为上前行礼,两位少年郎有礼有节,仪表堂堂,令人见之欢喜。薛大娘子更是满意的不行,无论哪一个和女女都格外般配啊。 奚春眼睛也亮了,这俊秀的美少年难道就是谢夫子的侄儿。再一想是自己负责,差点两眼一黑,谢夫子说话真是大喘气啊。 谢长云眼睛都红了,拉着两个侄儿说了不少妥帖话,她多年未婚,早拿这两侄子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了,素白云纹帕将泪水擦干,冷不丁的扭头。 奚春如临大敌,心中急促道别叫我,别叫我。 “五姑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两个顽皮的侄儿,过来见见面,日后他们俩在汴京就全仰仗你照应了。” 薛明珠还不知晓此事了,如今一听顿时笑的合不拢嘴,示意奚春快过去,她只得老老实实的上前,一脸惭愧:“谢夫子说这话真是抬举我了,原以为是两个比我小的弟弟,不知不为哥哥如此有礼有节,叫我照应,岂不为难。” 谢不知看着双头发髻的小姑娘,从他这个角度往下只能看到圆鼓鼓的脸颊,像个胖嘟嘟的金鱼,听她说话声音更是觉之有趣,心痒难耐。 忙拱手作揖:“我兄弟二人自小在金陵长大,对汴京并不熟知,妹妹自然当得起照应一说。” 谢娘子笑了,看了眼身旁的嬷嬷,挨个给屋内几个姑娘发了见面礼,奚春脸红红的捧着沉甸甸的金如意,真的好喜欢这种一言不合就发钱的架势,简直太土豪了。 这样好的人家和儿郎,二娘子三娘子却也只能看一眼作罢,她们的女儿尚且牙牙学语,如今还为时尚早,便专心笑着作陪,任由大娘子和谢娘子交谈。 薛大娘子越说越觉得这谢夫人好相处,说话也文绉绉的,性子也好,心中的激情更甚了,眼神似饿狼扑食,读书人家好啊,读书人最好了。 简单寒暄一番后,二人婉拒了薛家的盛情邀请,谢娘子和谢大郎便回到汴京旧邸,虽说早派人休整打扫,但还是亲眼见一番方才放心。 甚至连两个少年郎都齐齐被带走了,看着谢府马车消失在朱雀街尽头,薛明珠和大娘子不约而同的遗憾啧了一声。 奚春眼睛一瞄:“娘,您跟着啧什么,咱家铺子开起来可快了,今儿个你可不能往外跑,都得留在家里给我做东西。” 薛明珠大惊,眼睛瞪直了:“这我哪会啊。” 奚春笑笑没说话,将她娘还有院子里几个丫鬟齐齐抓了壮丁,但很快就发现问题的不对了,院子里会做针线活的就枝露和雪梅两个大丫鬟,这二人做的又快又好。像她娘,玉兰,琴歌还有雪玲几个小丫鬟,做事手脚倒也麻利,可做出来的东西很不精致,珠子并不能完全对齐,就连穗子也打理不平整。 奚春没办法,只能叫玉兰挨个给五百钱算做工钱,其余做珠灯的活计全靠她们这三人,薛明珠跑的最快,早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她拢共将珠灯分为三大块,一块是主体的骨架,另外则是两处依托在上面的小灯笼。最难的活计奚春亲自上手,其实说难倒也不难,她早请外面专门做灯的师傅打了一个类似于宝塔的形状,用紫檀木做的骨架,外面罩上一层玻璃,灯火一点,流光溢彩的。 她只想赶紧将灯做完,弄完这个,永生花也干的差不多了,花墙还需要等待几天了奚春掰着手指算来算去,如何都不够用。 【第二十二章】聒噪的谢不知 雪梅手嫩不刮丝,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制作粉白的穗子。枝露绣花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奚春便安排她在布绸上绣花,她则是制作中间的轻纱工艺。 先前便请匠造坊的工匠做了一架小型的缠绕器具,将最柔的缠丝放在上面,按照规定好的砂纸大小转动起来,这样又快还不会剐蹭到布纱。 院子里一时忙的热火朝天,奚春见她们隐隐有疲倦的架势,出声鼓励:“这珠灯是我们一起做的,到时候给你们拿提成。” 穿珠子的玉兰首先一团浆糊:“姑娘,什么叫提成。”雪梅和枝露都是求知若解的小脸。 “提成就是你帮我做东西,我按照每一件卖出去的东西给你们算价钱。也可以这样,你们算是技术入股,到时候按比例给你们分钱便好......” 奚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但其实这几人都没太听懂,可她们又觉得听不听懂的意义也不大。姑娘平日和善,出手大方,虽说是个财迷性子,但该有的赏赐绝不含糊,定然不会坑骗她们,是以都点点头不说话,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姑娘。 下一刻,外面忽传来忍俊不禁的笑意,嗓音清浅犹如冬日的暖阳般动人,众人本能般望去,就见一身姿欣长的少年郎出现在门口,身旁还跟着谢夫子。 谢不知率先看向奚春,觉得这小姑娘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脑子里总能蹦出什么奇妙的字句。 如此俊俏的少年郎,院子好几位姑娘都偷偷看红了脸,家中的几位哥儿最大也不过十岁,何曾见过这种,眼睛都看直了。 奚春乖巧上前行礼:“谢夫子好。” 瞅见一旁笑盈盈的少年,她硬着头皮羞答答的开口:“不知哥哥好。” 谢不知表情明显愉悦了,随意拨弄下小姑娘扎得圆圆的发髻,指着一个初见雏形的东西询问:“看不出五妹妹还有这手艺,做的灯笼倒是有趣,样式新鲜别致,我以前从未见过,也不知你怎么想出来的。” 谢夫子也笑着打趣:“我说你这妮子一天天不专心学习,原来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我瞧你那小鸡似的字还得再练练。” 奚春被打趣的脸红红,赧色道:“夫子这是哪里的话,有些人天生不爱读书,就喜欢专研手上活计。将这东西做成的成就感不是写字看书能比拟的,就跟谢夫子读完一本书般酣畅淋漓。” 就跟她上高中似的,最喜欢数学这门课,每每做出一道大题,看着繁复整齐的书写步骤,心中的成就感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时至今日,数学依旧是奚春最喜欢的一门课。 谢不知觉得这个妹妹真的很有趣,笑盈盈的替她向姑母解释:“五妹妹说这话当真有理。” 有人帮腔,奚春底气足了许多,腰杆都挺直了:“汴京会唱曲跳舞的姑娘可多了,但会拿锯子的姑娘却没有凡几,就像需要忠君的士大夫,需要报国的将士,可若了没有坊间这些匠造工人依旧不行,每一个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并钻研下去才是最好的。” 这话说完,谢家二人的眼神皆是浓浓的赞善,谢夫子更是叹气:“想不到五姑娘年纪不大,见识却不浅,但你可知女子日后嫁人不需要会这些建造工艺,她们的夫君只需要弹曲解闷。” 奚春不服气的昂头,很不赞成:“夫子,我原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的,难不成也这般迂腐不成。”她眼神很受伤,好似在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一般。 谢夫子没说话,只是让她们继续完成手上的活计,二人索性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观察起来,环顾普通又不普通的院子。 谢长云没说的是,她不结婚有族人在身后撑腰,父亲也觉得儿女情长不应拘泥一个想飞的女儿。年过半载虽不悔自己决定,却也心疼处在风言风语中的父母,这才远离家乡,来到汴京。 若是有一个五姑娘这个妥帖的女儿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让继续,奚春当真便继续起来。她用黏糊糊的糯米将裁剪好的形状粘上去,又在外面拴上一个铁环,随后和小灯笼组装在一起,又在最外层坠上穗子和亮晶晶的琉璃珠子,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漂亮。 谢不知问题很多,缠着她问个不停:“五妹妹,你做的那面棕色的墙壁有何用,廊下密封的罐子里又装的什么,还有墙角为何悬挂如此多的麻绳,又怎么想到在灯上加玻璃绣球。” 再好听的声音,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也显得聒噪,奚春气鼓鼓的扭头盯着这人:“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玉兰歪着脑袋凑到她身边:“姑娘你一个一个回答不就好了,张妈妈说了,对待谢家的几位哥儿都要尊敬有礼,不能耍脾气,大老爷说的一箱子东西还没送过来了。” 奚春嘴上一噎,眼中有几分幽怨的情绪,好半天之后不情不愿的回答:“廊下密封着鲜花,我打算做一整面永生花墙,你若是问我怎么想到的,全靠做梦,我每晚都会做光怪陆离的梦。” 谢不知闻言思量起来,好似瞬间清醒,语气呢喃:“做梦,五妹妹真乃神人啊,我也做梦,可有时还来不及记下便忘记了。” 语气有些遗憾,可他很快收拾好心情,学着几位姑娘将宽大的衣袖挽上去,笑着凑上前:“五妹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长的好看的男子是不容易被拒绝的,尤其是脾气好的翩翩少年。 奚春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凑近仔细端详他的十根手指,有些嫌弃:“你的手指太多茧子了,君子六艺定然每日都习,太粗糙容易将我的东西刮破。这样吧,你帮我将廊下的东西搬过来,我要开始做花墙了。” 谢不知为自己有几分用处感到高兴,他哼哧哼哧将东西往院子里搬。 谢夫子躺在摇椅上,沐浴在暖阳下,余光还能瞥见自己侄儿,嘴角微微一勾,她的决定真是最正确不过。 【第二十三章】谢家人的作风 这种事于谢不知来说倒还真新奇,甚至难得生出几分成就感,带着如此奇妙滋味的少年如讨赏的小鱼一般,凑近弯腰询问:“五妹妹,我还能做些什么。” 奚春不耐烦的抬头,却正好对上一张明媚的俊脸,动作一窒,小脸唰的一下泛上红意,支支吾吾许久才道:“将罐子打开,里面的鲜花小心拿出来,可别给我弄坏了。” 瞧他动作,不放心的再次叮嘱:“干燥的鲜花很容易碎掉,你小心一点啊。” 谢不知用力点头,犹如得到什么尊敬无上的旨意一般,拍着胸口保证:“五妹妹,我一定会小心的。” 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宝贵扇子放置在石头上,修长的手指对待罐子都舍不得用力,表情万分虔诚,当他费劲艰难啵的一下开盖之后,额头上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瞧着五妹妹在看自己,谢不知羞涩的红了脸,小心翼翼拨开白色的粉末,将鲜花拿出来放置在一旁的托盘里。 奚春无奈的摇头,果然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无一例外不喜欢繁复的书籍,就爱弄些新奇东西,估计自己这活计,在他们眼中和蝈蝈斗蛐蛐没什么两样,他也并未放在心中。 旁边年龄稍大的枝露和雪梅却是瞧出些不一样,二人对视一眼,立即福至心灵。谢家公子和自家姑娘从外貌上来看十分般配,甚至称得上郎才女貌,她们也知晓是谢夫子要求姑娘陪同,难道谢夫子想当媒人。 尽管谢不知的年龄是奚春的一半还多一岁,但她们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个社会传递给她们的婚恋观是自小就要为了嫁人而努力。优秀如珠珠大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但这也是为了给自己在婚恋市场上添砖加瓦。 在众人看来并没什么不对,也不会施加嘲笑,相反那些不努力争取的还有被说没有追求。这就跟现代学生为了高考拼搏,就指望着鲤鱼跃龙门了没有任何区别,古代贵女的跃龙门就是婚姻大门。 宋朝并没有十分严格的门第观念,甚至好些宫内的皇妃太后出生也不过寻常,都是在少女时期就大放光彩,如此才引得皇室注意,就连宫中的女伎也被培养的出类拔萃。 ......... 原以为那日过后便没了,可这位谢公子的耐心比奚春所想的还要长,至少每天都会来找自己,主动提出力所能及之事,勉强算得上眼中有活的男人。 不止这样,他还带上自己的弟弟不为,和妹妹谢能说。 奚春看着眼前这个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身粉色织金云纹裙的小姑娘,心中情绪复杂,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偏偏叫了能说。况且谢家不是读书清流之家吗?怎么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草率,简直叫人无语。 谢能说看着她往一堆黏糊糊的胶体里加入漂亮的鲜花,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小嘴一瘪,下一刻眼泪巴巴,凄婉道:“五姐姐不喜欢这些花儿就罢了,为何要这般残忍的对待它们,万物皆有情,若是五姐姐被这般对待该当如何,五姐姐还是将这些花儿交给我去掩埋了作罢。” 奚春大惊,心上一计,下一刻凑近贱兮兮的询问:“妹妹你是喝露水长大的吗?各色瓜果蔬菜不都有生命,它们从种子生长起来多么的不易啊,你吃了它们又当如何。”啧啧的表示惋惜。 谢能说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言辞凿凿:“瓜果蔬菜自然有生命,我...我将他们吃进肚子里延续我的生命,总比烂在田地里好,我们若是不买,这些摊贩如何换钱。” 奚春上下打量她几眼,这小姑娘还挺会自圆其说的,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她仿造类似的说辞大言不惭:“鲜花生命短暂,我若是留下永恒的美丽,不仅算不上残忍,还应该算大善人。妹妹说的那话真是误解我了,何况这花也是从花农手中买来的,我若是不买,它们也只会化作泥土。” 谢家两兄弟噗呲一下笑出声,得意的望向吃瘪的妹妹,暗道总算有人能治你了。 谢能说气鼓鼓的一跺脚,小小的身躯往旁边站去,默默哀怨起来,脸上的泪水将石板砖打的湿湿透透的。 奚春不过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小姑娘的把戏,也没空上前安慰。将鲜花摆放好之后,倒入大桶大桶的胶体,随后套上磨具等待干透便可。至于珠灯昨天就做好了,请人挂上店铺二楼,从环形的楼梯口垂下去,漂亮极了,一眼就能看见,这就是她给自己弄的活招牌。 至于肥皂什么的早就挂上了,还有两天便要开庙会,她合计多做些东西。 谢不知瞧见小姑娘弄完了,正在一旁用葡萄似的香胰子净手,新奇的上前询问:“五妹妹,这个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 得到确切的回答,他眼中浓浓的欣赏又多了好几分,一直到几人去学堂,脑海中还在回想那葡萄似的肥皂。眼神放在前面小姑娘圆圆的后脑勺上,丝毫不移。五妹妹真乃神人,竟不知她哪里来的如此多新奇点子。 到了学堂,才发现人多了不少,往日谢夫子上课,薛女女能不来就不来,往往只有自己和大姐姐,可最近几日,薛女女来的勤快不少。奚春定睛一看,学堂还多少一个小姑娘,瞧着年纪大自己几岁,正坐在薛女女后面,也就是自己的右侧。 学堂的布置陈设也变了,以往宽敞的书桌被挪动了,中间挂着几道薄薄的竹席帘子,男女隔开相坐。谢大人的学识在金陵是出了名的好,外加旧邸学堂潮湿不已,青苔丛生,是以应了薛大人的邀请,修缮的这些时日就来薛家教导几位小辈。 能得谢大人的指点,实乃三生有幸啊。薛三娘子紧赶慢赶将自己几个娘家外甥一股脑的弄来,日后说出去面前也算半个夫子,奚春旁边那位便是辛家大姑娘辛溪亭。 【第二十四章】争论不休 二舅母娘家远在泉州,有心想将几个孩子叫来,但现实很窘迫,只能眼睁睁看着妯娣占便宜。后面大娘子还想塞人,可人数太多,据说被大舅舅狠狠斥责一番,才歇了心思。 奚春悄悄用余光观察,就见辛溪亭坐的很端正,瘦削身材,鹅蛋脸面,和三舅母一眼细眉俊目,是个很可心的漂亮美人。 不得不说,这些大家小姐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吗?怎么一个两个生的这般俊俏,简直就是天上来的仙女,奚春是眼前一亮又一亮。 谢长仁看着在场乖乖坐好听课的小辈,将妹妹塞在手中的书本随手放在书案上,慢悠悠的坐下,迎着众人期待的神情,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奚春一颗心高高抬起又快速落下,她真是个急性子。谢长仁这杯茶喝了快半柱香,下面几个哥儿姑娘早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声音还不小,最边上的奚春都听见了。 无非是说谢夫子搞什么名堂,是在磨练他们的性子吗? 谢长仁虽没说话,可眼神看了心落不到实处的姑娘好几眼。 他端详许久,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金陵有一女,早年间被父母许配婚约,成婚三年后无所出,丈夫也日益留恋在勾栏瓦舍,婆家更是怨其,怒其,求无所得。该女子情绪愈发低落,偶然间结识一男子,该男子十分擅长掷索,踏索技艺,这女子不过瞧了一场演出,便情难自己,二人春风一度。” “原以为自己知晓也就罢了,岂料这男子是个卑鄙无耻,见利忘义的小人。将二人所作所闻全部绘制成一副画册,还写上该女子的姓名住址籍贯何处,最终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成为整个金陵茶余饭后的谈资。” “该女子家族夫家乃至学堂都为此感到蒙羞,将她逐出族谱,学堂也抹去她的姓名,一夜间被夫家扫地出门,金陵男子纷纷以取笑她为乐,甚至还撺掇老鸨将其收到青楼。” 谢长仁说完无奈的叹气,尽量让自己语气不要太激动,看向对面听的津津有味的众人,手持白玉象牙绢折扇,缓缓发问:“诸君可否说说该女子的做法,以及受到的惩罚是否合理。” 奚春脑子都快炸了,脑容量已经装不下了,不是这谢大人讲课如此朴实无华,如此爆炸吗?经他口说出来,语气平淡,实在乏味。可架不住故事劲爆啊,在场几个小姑娘纷纷红脸。 薛珠珠更是不赞许的开口:“夫子,我们尚且还在闺阁之中,怎么能谈论这些儿女情长。” 谢长仁一摆手:“我瞧你们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所学皆是为了儿女情长的姻缘,如今又说尚在闺阁不能谈论,这话岂不是互相矛盾。” “这就是我们关起门来在家中说说,当个好玩的罢了,不必忧虑,直抒胸臆即可。” 众人见自己的忧虑率先被打消,纷纷低语起来,其中薛坤坐不住了,他自认为是薛家小辈的老大,如今还是主人家的姿态,自然要第一个说。 “学生认为该女子简直不堪,将自小学习的妇德,妇容,女戒尽数丢之脑后。女子出嫁从夫,未生出孩子已然德行有亏,还同一个乡野莽夫私会,被夫家休弃已经算好了,就该被浸猪笼。”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听到隔壁传来的惊呼声,甚至还得意的笑了。 谢长仁只是示意他坐下,未发表评价,眼神看向几个坐立难安的姑娘:“可有想反驳的。” 薛珠珠蹭的一下从垫子上起来,满肚子的火没出发,隔着竹帘,就差对骂了。 “该女子做法虽不可取,但也算受害者,她以为的情人却将二人画下,传的满城风雨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被人辱骂羞辱。请问夫子,官府可有逮捕这个男人,他可有被学堂逐名,可有被家族抛弃。” 薛珠珠的质问字字珠玑,奚春激动的脸都红了,就差为大姐姐鼓掌吆喝喝彩了,真乃好女人啊。 谢长仁看向这小姑娘倔强的眼神,有几分欣赏:“官府什么都没做,这个男子甚至还被大肆追捧,有人为其出诗赞言。” 奚春翻了个白眼,简直无语到家了。 薛坤冷笑一声:“活该罢了,自己德行有亏,还妄想怪罪到男人身上,我要是金陵百姓,也会追捧。” 谢不知温润的嗓音开口:“倒也不能这样说,学生认为这女子和其夫君都应有过错。三年无所出是不假,但可否陪同寻医问药,而不是逐日留恋在烟花之地,这才导致该女子日渐愁绪,将满腔情义寄托在一个无耻小人之上。” 薛坤嘴角一哼:“不知兄,你就是太善良了。” 众人一时间争论不休,就听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 “男子留恋勾栏瓦舍,三妻四妾便是天经地义,怎么女子私会情人便有错。三年无所出也不是一定是这女子的问题,可能这男人根本就不能生,既然将妻子娶进来,白头偕老才是上上之策,而不是任由其被父母长辈施压。” 奚春无端冷笑,直抒胸臆:“贱人,这个情夫真是贱人,私自传授他人的隐私就该被抓进牢狱关起来。” 周围人被她十分粗鄙的话吓了一跳,纷纷不知该说什么了。 可奚春还觉得不够:“该女子最大的错就是没提剑杀了那个情夫,至于她的夫君父母长辈更是迂腐的没边了,不为其撑腰做主也就罢了,竟然还割席,以求保全自家脸面。” “何为脸面,这事若放在唐朝公主,县主身上,简直在正常不过。她错就错在身份地位不够高,倘若该女子是山阴公主,谁敢质问她,这个男人早被杀了都不一定,如今还成为追捧对象,简直倒反天罡。” 奚春说着说着给自己整生气了,手掌紧紧攥住,说完才意识到,周围格外安静的气氛。 “说的好,五姑娘虽有些词句不当,但所思所想皆有道理。”辛溪亭第一个出声附和。 【第二十五章】开店前的一天 她又将奚春说的话来回思量几遍,连连点头感慨这真是个奇女子,辛溪亭侧头看去难掩欣赏:“五姑娘真乃一腔赤诚之心。”接着询问谢夫子:“不知该女子最后当如何。” 这个问题抛出,众人都迫不及待的看向谢长仁,其中薛坤更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彼时窗外恰好飞过一群白鹤,谢长仁饶有深意的看着那翱翔天际的白鹤:“该女子自然是游历去了。” 一时间又是遗憾又是庆幸,奚春更是默默高兴,只要别是古言套路里自杀投河以命报复男人就好。拿上路引,四处游历,见惯大好河山,心中愁绪消解之后,才算真正的自由。 谢夫子的小课堂发言时间到,拿着书就进入正题了,期间还要嘱托年少的哥儿姑娘们,儿女情长并不是人生唯一大事,不要将一条命,一颗心尽数挂在上面才好。 宣布下课之后,奚春迫不及待就想去看自己的永生花墙干的如何,却被薛女女和辛溪亭揽住,二人一左一右的将她围在中间,也不说话,就默默的走,身后还跟着谢不知谢不言和谢能说。 别看小姑娘现在乐呵呵的,可心头的烦躁都快冲上天了,奚春想说这是整哪出啊,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跟着走了半个花园,薛女女总算支支吾吾的开口:“五妹妹,你怎么能说出那些话的。” 奚春脸一板,很是严肃:“什么话,那些是我的心里话,何况我也没觉得说的有什么不对。” 薛女女眼见被误解吗,吓的连忙摆手,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将心里话表达出来的,就是我想了很久但也说不出这些,就是我心里是这般想的,却不能说.....不是...我......。” 她嘴上踌躇,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个什么。 奚春却恍然大悟,看着周遭几人,挑眉询问:“你们都是想问我这个问题。” 得到一致的肯定点头,她别提多高兴了。高兴之余,小小的身躯却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我们受到的思想熏陶不同,你们这是封建主义不可取,我那是新思想....算了算了,不能说。” 她高深莫测,话说到一半匆匆离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几人。 她总不能解释一路走过来的思想变化,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多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一个没注意,她被盯上就不说了,要是为全家惹来祸端,那可真是大难临头,奚春可不敢赌,赌徒都没有好下场。 不过这谢大人讲课还真挺有意思的,引经据典,擅长从身边出发,要求学生对其刨析,并说出自己的观点。他也不会指责偏激,要允许出现不同的声音,奚春顿时泪流满脸,这才是真正的好老师啊。 ........... 连着三天,永生花墙总算做完了。汴京的天也愈发冷了,清晨说话嘴里还都冒着白汽了,砖缝中的小花小草也宣告生长失败,来年再战。 奚春用一块灰扑扑的布巾将花墙一盖,派人摇摇晃晃的送到相国寺去了。空闲时做的小灯也弄好了,奚满粮特意给自己定了一件衣裳,就等着开门吆喝了。 奚春没有换名字的打算,绫香斋就很好,也没有择定开业大吉,不过是在牌匾上搭上一块红布,就算庆祝了。 路掌柜看着这么大面的墙壁有些发愁,可手却不受控制的抚摸上去,瞧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隔着冰冰凉凉的触感,好似真的能摸到鲜花,和他相同反应的还有摸了半天的薛明珠和云氏。 啧啧感叹良久,云氏心中对奚春是神仙托生又信了几分。 路掌柜仍不相信的转头询问:“五姑娘,这花真不会枯萎,一直保持。” 奚春不知回答过多少遍了,戳了下雪梅,小姑娘得意抬头:“路掌柜你就放心吧,这花还是半个多月前我亲自剪下的,进罐子也是我们几个看着放的,都过去这么久都没变黄,你还担心什么。” 于娘子笑着解释:“他这是没见过这些稀奇东西,见多了就知道了。”转头斥责他:“你还不去帮着弄一下,姑娘好不容易做好的,摔碎了可糟践了。” 路掌柜一拍脑袋,傻乎乎的笑:“瞧我这脑子。” 对于这花墙奚满粮早看了无数遍了,并不怎么稀奇。他老早就从马行找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夫,人都去门口帮着抬东西了。倒也不需要如何安装,地板被奚春提前预留了几公分的下沉式样处理,后面和四周又卡上凹槽,除非洪水地震,否则掉不了。 连夜将店铺打扫收拾一遍,就等着明天开门营业了,她特意叮嘱爹娘好好睡觉,跟在路掌柜身边学学,总不能一直吃干饭。 ............. 翌日,天刚微露,万相国附近的百姓早背着背篓,挑着扁担沿街叫卖来了。最热闹的集市被分为很多个区域,百姓们交钱拿好木牌,不需要人说,自觉的去到动物或者吃食区域,各类日常杂货则在另一个位置。 居住露天的棚户区也收拾好床铺,将收来的瓜果蔬菜摆好,喷上一层清水,晶莹剔透的十分遭人喜爱,购买欲十足。 从前到后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先是几文的白膜胡饼,后是几十上百文的绒花,头饰,绢花,还有珍稀的翡翠珍珠。 往奚春铺子方向的资圣门走,文化气息愈渐浓厚,多是珍稀古玩书本典籍,这里提钱叫庸俗,大都是不缺钱的官员炫耀自己的藏品,求得众人的吆喝。 就在老百姓挑花眼时,街道传来锣鼓喧天的巨响声,随后是竭力吆喝的声音:“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全汴京独一份的葡萄肥皂,卖了就是我吃亏了,买了就是您赚到了。” 奚满粮嗓子悠长:“卖—葡—萄—肥—皂—了.....”一声吆喝悠长响亮,高音半点不带停,他出生乡野,如今当了大官的女婿在做这些叫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十分得意,这可是露脸的好时机。 【第二十六章】可喜的销售额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奚春不由感慨他爹有当流行男高音的潜质。 如此掉价的吆喝声在整条资圣门街道显得格外瞩目,好几个穿着绸缎长袍卖东西的店家皆投来鄙夷的视线,真是掉价,为了银钱连脸面都不要了。 可奚满粮才不知乎,他在前门吆喝,看到贵公子打扮的哥儿就往店里带。薛明珠则在后门吆喝,专门往贵姑娘堆里扎,手上还拿着样品。二人手上的锣鼓一唱一喝的配合,倒真引来不少人。 奚春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快招待客人啊,愣着干什么。” 路掌柜和于娘子忙凑上前,就连雪梅和枝露还有他们院子里的内知柱子都被叫来了。众人一进来就见流光溢彩的珠灯,在各色玉石玛瑙的映衬下,漂亮的直叫人眼睛都挪不开。 一头戴珍珠钗,粉衣罗娟的小娘子没忍住惊呼出声,拽着一旁的手帕交往里走,低声道:“我记得这家铺子不是卖褡裢吗?怎么许久未见,改头换面了,弄的真好看。” 奚春笑盈盈的解释:“小娘子原来还是熟客,这里以前确实是卖褡裢,被我家接手便改来卖各类手作。” “您往里边瞧,整面的永生花墙这才叫新鲜了,凑近还能闻到花香。”还故意做出鼻尖轻嗅的动作。 她虽年纪小,可说话做事样样周到,外加穿着打扮不俗,不但不会给人轻视的意味,反而觉得喜气。 听了这话,几个姑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内室去,只见一整面暗色的鲜花墙,鲜花开在最盛的姿态,被人千姿百态的放置,乍一看和真的没多大分别。 墙壁两边放置五层高的紫檀木架子,架子上是各异的鲜花姿态,有些恰似小荷才露尖尖角,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和凋谢的状态,甚至期间还点缀五彩的蝴蝶,统一笼罩在玻璃圆罩下。 几个姑娘都看呆了,没忍住凑上前摸了摸,摸到平整的墙壁才发觉鲜花被封里头,眼神直愣愣的,赞叹:“真美,这是怎么做出来的,真好看。” 奚春得意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可随着进来的人越多,路掌柜忽将大门关上一半,煞有其事的开口:“劳驾各位老爷夫人们等待片刻,待里头人出来再进去。” 众人哪里见过这一招啊,不让进去心中的馋虫被勾的直痒痒,纷纷伸着脑袋往里瞧。得亏这店足够新奇,里头精致漂亮,水灵的葡萄肥皂吊挂成一排一排的,这些人倒还真乖乖的等着。 原本路掌柜对五姑娘的提议吓都吓死了,开店赚钱哪有将财神爷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奚春神秘一笑,满是茧子的手指晃了晃:“这叫饥饿营销,汴京人有钱,跟着奢侈品学不会错的。” 路掌柜尴尬的笑笑,得,您得铺子您说得算。 前几天有多质疑,今天便有多打脸。 被放进来得十几个客人瞧见心中美滋滋的,不禁庆幸自己先进来了。 “这鲜花墙真的不能定制吗?”一蓝色织金碎花纹的美妇人询问,眼神希冀。 奚春语气坚定:“娘子,这永生花墙不能定制,您可以买这种小的永生花,玻璃里面还有一层放灯油的凹槽,夜间还能充当灯火,买回家漂亮又好看。” 闻言,几人都有些遗憾,这东西倒也算得上好看,可哪有一整面墙来的冲击力强。但既然人家不卖,也只能作罢,转而询问起永生花玻璃摆件。 “这个多少钱。” 奚春齐整的露出八颗牙齿,清晰明了:“只要四贯。” 一旁的枝露和雪梅很是捏了把汗,不要嫌弃贵啊,不要嫌弃贵啊。但怎么可能嫌贵,这店铺的地理位置都筛选了不少人,何况她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银子。 果真,几个妇人听了价钱眼睛都不带多抬一下的,于她们而言倒也算不上贵,买回府上看着也漂亮。冬日一到,汴京的鲜花都凋谢了,看看永生花人也活泛不少。 认真挑选好想要的款式后,便放置在枝露和雪梅双双呈着的托盘里,几人环顾四周,就见对面悬挂一整排的葡萄,每一个晶莹剔透,凑近闻还有一股皂角的香气。 最开始的粉衣小姑娘指着询问:“这就是你们吆喝的葡萄肥皂。” “正是。” 奚春取下来一串放在托盘里呈给众人观看,又演示了一番如何悬挂在净手处,而后便极尽所能的渲染:“这东西在整个汴京都是独一份的,光是请人做便花费不少银子。为了仿造出碧绿色和晶莹的紫色,花费重金请几十年的老师傅调制而成,染坊的人都被我们搞怕了。” 粉衣小姑娘的手帕交陆雯熙轻笑一声,弯弯的眼睛似月牙,将帕子放在嘴边打趣:“你说话还真有意思,这东西我和阿月确实没见过。从前的肥皂多是雕刻些龙啊凤啊之类的,最多在盒子上下功夫,今日见到这葡萄肥皂,倒也算到上新奇。” 几个一同来的小姑娘,都跟着点头。最后在奚春不遗余力的介绍下,只要进店的人都买了。 临了收铺的时段,奚春拿着账本仔细清算东西,上面还有她列出来的表格。路掌柜就在五姑娘旁边,手上算盘珠子敲的劈里啪啦响,他悄悄看了一眼,跟画符似的,字看不懂,就连什么条条框框也不懂。 奚春喃喃自语:“两贯一串,总共卖了十八串,还剩十二串。永生花倒是卖光了,二十五个全部都销售一空,四贯钱一个,合计就是一百三十六贯。” 有关钱财的数据一出,铺子里的人闻着味就来了,听见一百多贯脑子都吓懵了。 路掌柜和于娘子还好,到底之前也是做褡裢生意的,一百多贯在人多时不足为奇,毕竟这东西确实稀缺。可这边奚家三人便有的说了,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一天能卖这么多钱。 奚春一副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打算泼冷水了,翻开账本前几页,将成本价报给他们听:“修缮铺子花费三十贯,请师傅做珠灯骨架,五贯,各类鲜花成本十贯。” 【第二十七章】分钱大计 想了想,添了一句:“冬日买只会更贵,还有玻璃罩子八贯,至于葡萄肥皂。”她乐的一笑:“五贯成本都不用,谁叫葡萄是府上的,其余各种杂七杂八请人帮忙,还有各类木材,鲜花胶状乃至人力,合计在十贯。” 说完,奚春偏头看向路掌柜,抬头示意他手中的算盘。 路掌柜一应一应的打下来,看着上面显示的珠串,倒吸一口凉气:“一共是六十八贯。” 奚春早了熟于心,手上还指指点点的啧叹:“还有你们的月钱奖励还没算了,好在不用交铺子租金,不然每月就让开五次,一下子要交出三十贯,可没这么多钱。” 但她也不是小气之人,身为现代贫穷打工人的奚春很能理解社畜的心态,只要钱发下去了,奖金够多,手底下的人才会安安稳稳的听话。 她将剩下的钱划分成好几块,有些小财迷心态的将其中五十贯拿出,当作下一次的材料预备,随后挨个给每人分了一贯钱当奖赏。 薛明珠和奚满粮倒是喜笑颜开的接过来,拿着钱锭又咬又摸,她娘更是感慨:“我这辈子就没挣给钱,临倒吆喝半天还能挣一贯,如今老了老了倒过上好日子了。” 奚满粮得瑟的附和:“都是沾闺女的光。”冲媳妇竖起大拇指:“你生了个好闺女,脑子比旁人都精光,要不是阿春想出这些新奇玩意,咱能挣这么多钱。”他现在可迫不及待等下次开业了。 他俩是喜不胜收了,可铺子里的其余人却是诚惶诚恐,尤其是于娘子,她拿到的五贯月例银子已经超出汴京普通女工的价格了,何况她每个月也就吆喝五天,没想到如今又收到一贯钱,叫她怎么能不担忧。 云氏和几个小丫鬟亦是如此,可奚春噗呲一下笑出声,玩乐打趣:“如此紧张做什么,我要是多赚钱开心的不行,出来找工做不就是赚钱来。好好看,后面有的是银子。”她如此打着包票,众人也都安心了。 如今路掌柜和于娘子是不敢小瞧这个只有六岁的五姑娘,什么手艺都会,连拿火枪都不怕,家里爹娘也是全听她的,和一家之主没什么分别。二人心中暗暗思量,日后对待五姑娘定要小心再小心。 将采买部分材料的单据留下,又给路掌柜预留好银钱,奚春带着众人便回府了,抓紧休息两天还得接着干活了。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从那以后,奚春就去了几次店铺,也没上前招呼客人,而是呆着一边默默观察,确保她爹娘和铺子其余人都能应对,见他们将产品宣传词背的滚瓜烂熟之后才离开。更后面甚至连东西也不送了,都是奚满粮带着柱子去拿,送到后院东北侧门,再交由路掌柜运到铺子里。 这期间,没什么事做的奚春甚至还去别院看了看奚老太,老太太身体愈发硬朗了。虽说因为洗衣服导致手上生了不少的口子,但赚来的赢钱充实腰鼓,人也高兴不少,手中有钱心里不慌。 奚老太甚至决定等开春之后回村一趟,汴京真是个好地方,有劳力就能活下去。她甚至想将一大家子人带过来,可族中的祖产和汴京老百姓刻在骨子里的落叶归根还是阻止了她的动作,这里再好,也没有村里的土包好。 一晃又是几天,十一月刚开始,天气还暖洋洋的,可越到后面越冷,甚至有时天空还飘起了雪花。 奚春窝在被子里,双手抱着汤婆子,怎么都不想起。 掀开厚重门帘的雪梅跺跺脚进来,见姑娘还在床上赖着,忙不迭的催促:“姑娘,快些起来吧,府上都在准备拜年的东西了,大小姐虽说元旦进不了宫,可和韩家的婚事定下,两家免不了来往应酬。” “今儿个是家宴,太老爷正式将韩家大郎介绍给薛家各族人的场面,您可不能去迟了,不然人该说薛家的姑娘不知礼。” “韩家儿郎多,韩家老太太更是生了八个孩子,今日一股脑的上门。”她语气微微严肃:“姑娘,这可是挑夫婿的好日子,您不早些个收拾打扮的漂漂亮亮,哪家好儿郎能看上啊。” 雪梅苦口婆心的话像极了她现代唠叨的母亲,奚春不乐意整个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语气闷闷的:“雪梅你怎么天天催着我找个好夫婿,难道我就不能不嫁人吗?你现在和就跟青楼的老鸨差不多。” 雪梅吓的眼睛都睁大了,双手放在火炉上烤热,随后毫不客气的伸进被子将姑娘扒拉出来,嘴上软道:“我的好姑娘,您不嫁人,日后老了棺材怎么办怎么落户,薛家人不会允许未出嫁的女儿留在祖坟的,何况您总得给自己找个家啊。” 奚春双手配合穿上衣服,嘴里含了一口甜滋滋的红枣煎点汤茶药,来回涮口后吐到痰盂里,小嘴还在不停的巴巴:“你可真啰嗦,雪梅你就是个啰嗦的老妈子。” 雪梅也不理,配合着将姑娘的衣裳穿好,估摸着外面的天气,又在外头套了件夹袄的毛边绿锦袄。奚春摸摸领口的毛发,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错,感叹:“有钱了可真好,穿的衣裳都油光水亮的,谁能想我以前连个油花子都难吃上。” 她脸上表情夸张,手舞足蹈的形容:“雪梅你不知道,当初为了剔肉的骨头我还给村里屠夫扫了好几天的猪圈,不过那汤确实挺好喝的,一嘴下去全是油,我还得了快带肉的骨头,吸溜还有骨髓了,给周遭人羡慕的不行。” 雪梅听了有些惊诧,虽说常听府里老妈子嚼舌根,说乡下日子不好过,时常为了一口吃的能打起来,但具体多不好她也想象不出来。她自幼在薛府长大,陪着哥儿姐儿的出门,可汴京的老百姓收拾体面,平常吃个肉还是行的,不存在为肉骨头争抢。 在看向半点不觉得苦的五姑娘,心中不免悲伤,终究是个孩子。 【第二十八章】薛、韩宴会风波 收拾打扮齐整后,奚春先去找四姐姐,自从那日学堂发表见地后,这小姑娘也不嫌弃她踩脏地砖了,也不觉得她小家子气了。二人时常凑在一起玩,年纪相仿,好的能穿一件衣裳了。 至于她爹娘老早就被大舅舅叫走了,好歹是府上的长辈,珠珠是二人的亲外甥女,不出面招待客人怎行,是以这俩都被抓了壮丁。 天气阴沉沉的,日头被乌云笼罩,看着像是要下雨。 玉兰这几天生病,就不带着她去了,奚春叫她在床上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最关键,还给了几本市面上最时兴的话本子供她解闷。 她趴在窗口嘱托:“玉兰,等会儿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别睡太熟了。” “知道了,姑娘。”玉兰殃殃的回道。 嘱托好一切后,奚春和雪梅互相挽着手朝薛女女的梅兰院去了,梅兰院靠近中庭,在薛家的西北方向,周围有大片的梅花树,因此而得名。 才刚进屋,就见四姐姐正梳妆打扮了。 奚春自来熟的盘腿坐上炕几,随手拿过一边的八包珍馐食锦盒,里面都是汴京时兴的小吃,她给雪梅抓了一把,边吃边问。 “四姐姐怎么起的这般迟,我还在榻上赖了一会儿。” 薛女女脸颊微红,羞答答的偏头不说话。菊落正一丝不苟的往她头上抹桂花油,将碎发全都缕上去才好,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才叫福气。 奚春仔细观察,薛女女是那种很典型的坏美人长相,长的特别像薛平贵的妹妹,就是那个和魏豹在一起的姑娘。她至今都记得见那姑娘穿白衣的惊艳感,难怪会有古人说,想要俏一身孝。 于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四姐姐穿素色必定好看。” 薛女女眉目一皱,随口嘟囔:“我不喜素色,做人讲究轰轰烈烈为好,那我穿的也要轰轰烈烈,如此最好。” 奚春笑了没说话,性子多娇气可爱啊,看着人梳妆打扮好,二人就抓紧往前厅去了。今日是大姐姐的喜事,估摸着天不亮就起来招待贵女了,必定孤单,她们几个姊妹早去陪伴为好。 来到前厅环廊的花园,院子里放着无烟的银丝炭盆,四周都摆着漂亮的盆景。就见大姐姐被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围在中央,今天是她的喜事,饰珠翠,配珠犀,靓妆却扇,再搭配一身红衣织锦绣纹,通身的气派自不必说。 二人上前行礼:“大姐姐。” 薛珠珠瞧见两个妹妹,眼睛蹭的一下亮了,笑着的温润,将二人拉过来,指向最中间穿紫衣的姑娘介绍:“这是东平郡公的独女,大名唤作曲香莲,太后还给赐了封号,嫖姚县主。” 就见这县主很是倨傲的抬了抬下巴,一副别来沾边的架势。奚春很给面子的张了张嘴表示惊讶,薛女女却很是不屑,一个八竿子都快打不着的皇室宗亲这般高调,眼皮子也太浅了,心中不满,但面上十分温和的行礼。 曲香莲眼神轻蔑扫过在场所有人,居高临下开口:“我原不想来,奈何收到薛家的帖子,还以为是什么了,原来我们自小皇妃贵女的薛大娘子嫁了个武将。” 她小的时候在汴京住了几年,父母耳提目令要求向薛家大娘子学习,说人家小小年纪,曲艺无一不通。自那时,二人就不对付上了,以至于每次来汴京,总要互相奚落一番。 得知薛珠珠被赐婚,她可喜了,捂着帕子轻笑,还故意凑到旁边人的耳朵里取笑,眼中的挑衅意味十足。 奚春和薛女女表情瞬间变了,她只听四姐姐语气阴阳怪气:“县主如此瞧不上武将,怎么还和武将家娘子当手帕交,也不知开国候府上的人听到这话是何等心绪。” 曲香莲嘴上一噎,瞪着薛女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除了高门贵女,她对汴京官宦家的娘子并不熟捻,也不愿自掉身价往来。这次,不过见身旁小娘子合眼缘,哪里知道她是开国侯秦家的人,只当同名同姓,小门小户出来的。 但现在说出来,岂不是暴露她无知,跺脚绞着帕子又气又急。 瞧见曲香莲吃瘪的表情,薛女女语气硬气不少:“五妹妹,姐姐给你介绍,这位是开国候府上的三娘子,你唤她秦三娘子就行。” 秦三娘子打扮素净,好脾气的笑笑。 奚春状似恍然大悟,一副单纯幼稚的询问:“四姐姐,这位秦三娘子的太爷爷便是击退匈奴的冠军候吗?上次夫子还特意讲过,教导我们忠君报国,不可以恩要挟,此乃小人之举。” 薛珠珠暗自点头真上道,跟着附和:“五妹妹真聪明,夫子说的一点就透,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可比不了有些人轻狂做派。一个县主罢了,宫里头郡主公主的都还没说什么,轮到她张狂了。” 曲香莲险些被气晕,眼睛怒视:“你........你说什么。” 奚春火上浇油可是一把好手,瞬间反应过来这县主的痛点,并毫不客气的踩上去:“嫖姚县主,我们说错了吗?您知道这封号的意思吗?轻捷,迅猛。”她故作疑惑:“难道县主连书都不看,这不是形容武将的吗?县主度己度人,连自己也骂了。” 周遭瞬间响起一阵闷笑声,这嫖姚县主在金陵可是威风的很,拢共来汴京就没几次,如今这样吃瘪,真是不多见,但却叫人着实过瘾。 曲香莲近乎目眦欲裂,挽上袖子就想上前教训人,却被身旁的侍女死死拦住。 秦三娘子眼见事情要闹大,总算出来打圆场了:“好了好,都少说两句,今日可是薛大娘子的喜事,咱们理应一人灌她一杯酒吃吃,最好行个酒令。” 众人纷纷相劝:“就是,三娘子说得对,女儿家的拌嘴难道还真打起来不成,这和那些乡野村妇有什么分别。” “说的对,外面太冷了,咱们去里间吃酒,一会儿我可要看看薛娘子的未来夫婿长什么样。” 【第二十九章】韩淮 几个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将愈渐火热的事态降下,一撮人去哄县主,一撮人去哄薛珠珠,就这样往里间去了。 里间划分为男女两个活动区域,中间用各色精致屏风隔开,屏风后面又是屏风,用来分割妇人和未婚配的小娘子的。屏风前的空地摆放四方精致紫檀木矮几,中间摆着高足香炉,缕缕青烟散出。 奚春和薛女女走在最外面,她刚被屋内的香气打的晕头转向,耳畔传来四姐姐的蛐蛐声:“那边高高黑黑的哥儿就是大姐姐的未来夫婿。” 奚春心一窒,忙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就见一极高的男子正在身旁人的引荐下和三舅舅交谈,只见他身着一件白色细布襕衫,腰间束着一条银革带,腰带两边还别了个极其精致的剑形荷包,一头墨发用玉冠松松扣着,身姿挺拔。 可以看出这人打扮的相当随性,似乎想给人平易近人的感受。但奚春一瞧见他那张黑阎王似的脸,心里直发怵,长的是挺好看的,骨像凛冽,可浑身总给人一股如何也无法消散的血腥气,就连嘴唇也无意识的抿紧,带着几分威慑之意。 轮到韩淮向奚满粮这个姑父敬酒了,就见二人相谈甚欢,奚春眼神都不敢对上,她爹还能好好讲话,简直厉害。 她斟酌许久,最终在四姐姐耳边落下一个极其不容易的回答:“大姐夫还真是威严啊,小辈们必定怕他。” 薛女女赶紧点头,拉着人即刻朝最后面的屏风矮桌走去,脚步轻快,可嘴上也没闲着:“你才来汴京不知道这些,我这大姐夫简直就是京城抄家的活阎王,谁家人看到他在自家附近走动,吓都吓死了。这不,活生生耽误到二十岁还没成婚,同龄儿郎孩子都会叫人了。” 奚春似是不解,问的单纯:“为什么都是大姐夫弄。” 薛女女一副你不懂的架势,双手摊开给她解释:“大姐夫是殿前都指挥使,这不就是官家身边的人,武将里头就这个官最大了,那些抄家抓人之事他不做谁做,整日盯着汴京各家,咳嗽一声,这些人都要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生怕惹其不快。” 说着说着,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想到这人成了我姐夫,我心里就跟被猫抓了似的难受。” 奚春也刺挠似的抖了抖,小声嘀咕:“这不就是教导主任,还是监视你一辈子的教导主任,天啊,这也太吓人了。” 两个小姑娘互相对了一番,眼神看向最前面的薛珠珠,纷纷用眼神表达对她的同情,大姐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嫁给教导主任了。 薛珠珠正和未来婆婆交谈甚欢,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一扭头就见两个妹妹复杂的眼神,似乎还带着怜悯,她眉头轻皱,心说这是抽哪门子风。 可这边韩大娘子笑着询问:“珠珠元旦后就十三了吧。” 她忙将一切抛在脑后,赧色道:“是的,伯母,到时您可一定要来了。”随即俏皮的将手腕上上好青绿玉镯展示出来,和双环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您才和珠珠第一次见面,就送了不少东西,等生辰,还不知要送什么好东西了,可一定要来。” 韩大娘子被哄的嘴都合不拢了,欢喜的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步摇插上去:“珠珠人生的漂亮,伯母自然欢喜,你放心,日后你嫁进来韩家定委屈不了你。” 她指向屏风后模糊的身影,颇有些王婆卖瓜的自夸:“你别看这混球不爱说话,长的凶巴巴的,其实心最是软的。日后他若惹你生气,只管上鞭子抽就是。” 薛珠珠讪讪尬笑,心说您家可真特别啊,哪有老子喜欢看儿子受罪。至于随意打骂,呵,全天下的婆婆都一样,最喜欢未嫁进来的儿媳妇,日后指不定如何磋磨。嘴角一勾,索性她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又娇哄着说了几句好听话,将韩家几个娘子哄的笑开怀了,薛珠珠便知自己这关算是过了。 一同用过膳之后,奚春特意要了一杯角酒醒神,马上就到男女相看了,这可是她整场宴会最期待的环节。虽说是赐婚,但该有的礼制仪式样样不能少。 这时,就见一面若银盘,身形极阔的妇人从门边进来,身着红褙子,戴紫幕首。不知情的瞧上去还以为是哪家贵妇人,但屋内人一见便知官媒人来了。 媒人拐弯径直朝薛珠珠的方向来了,亲昵的挽手和薛大娘子一起往湖舫位置去。后面的韩淮紧急处理仪容仪表,韩大人急的直接上手帮忙,也赶紧跟着去了。 奚春双眼一亮,拽着薛女女也跟上前,若是不好事的便能走了,可惜这二人的婚姻组合堪称一绝,不少人都想看看她们之间的化学反应,能看黑阎王的笑话可不多。 奚春和四姐姐跑的快,在靠近湖边的亭子里坐下,几米之外正是才刚登船的两位新人,就见薛女女被媒婆小心扶上红色缀满鲜花的画舫,身后半丈远的韩淮甚至还快步上前贴心的扶着船。 她啧啧叹息:“这大姐夫还真高,瞧着挺般配了。” 薛女女也附和:“只要不看大姐夫那张脸,怎会不般配。” 二人说完,嫖姚县主带着几个贵女也过来了,秦三娘子跟在身后,奚春余光瞥了好几眼,也是挺佩服秦三娘子的,席间被县主下了好几次脸,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跟随,真乃奇人。 说回湖舫这边,薛珠珠和韩淮隔着一张四方矮桌,桌上除开各色吃食点心香炉,最醒目的便是托盘上摆着的金簪和彩缎。还不等媒人开口介绍,韩淮突然拿起金簪俯身插在小姑娘发髻上。 薛珠珠吓的身子一僵,连抬眼都不敢。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媒人都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挪揄道:“郎君真上道,都不用我说就将金簪插到小娘子发间,看来对这婚事必定满意。” 【第三十章】议亲礼 用红手帕捂着嘴发笑:“索性我在这也是碍事,船还没开就先下去了,郎君可要多多同娘子攀谈。” 韩淮和薛珠珠双双拱手道谢,至此,船内只有二人。 他黑亮的眼瞳直直盯着薛娘子瞧,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着十分淡定,实则藏在桌下的手早紧紧的绞在一起。 薛珠珠被盯的脑袋都不敢抬,只露出几寸白皙的下巴,尖尖瘦瘦的,瞧的人心窝子都软了。 他俩是紧张羞涩了,可岸上脑袋都快伸出二里地,就差一个望远镜的围观群众焦躁万分,就见媒人端着彩缎下来,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纷纷打趣:“这婚事虽变不了,可韩家小子也忒急了,连一刻也等不了。” “人家对薛家娘子满意着了。” 奚春或多或少也能听见,可薛明珠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这还没开始相看了,怎么媒人反倒下来了。” 曲香莲一脸鄙夷,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无知妇人。 奚春耐心解释:“娘,金簪子插到大姐姐发髻上,就代表男方十分中意,自然不需要彩缎了,至于媒婆下来可能不想打扰这对未婚夫妻的私密话。” 薛明珠总算了然的点头,嘴上嘟囔:“都赐婚了规矩还这般多。” 奚春给自己整激动了,真的好想知道大姐姐和黑面神说什么啊。可终究不能如愿了,隔的太远脸都看不清,更别提偷听了。 就在她烦闷之际,四姐姐身边的菊落从前厅跑过来,脸红红的,嗓门却出奇的亮:“姑娘,大娘子邀你们去看韩家送来的议亲礼,说马上就来了。” 曲香莲蹭的一下从宽廊上起身,嫌恶的拍拍衣袖:“我们都去看,我倒要看看韩家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这种小地方来的开眼。” 秦三娘子笑骂:“金陵算什么小地方啊,鱼米富庶之乡,就连汴京都不一定比得上,县主也太自贬了。” 曲香莲被捧的得意洋洋,随口命令:“一起瞧瞧吧。” 薛女女很不服输:“我们也去看。” 奚春又是一阵叹息,宋朝素来有攀比嫁娶财力之风,每到这时,就是看谁家郎君送的聘礼丰厚,谁家娘子的嫁妆丰厚,常有市民为给女儿准备嫁妆,卖房卖地都算不上稀奇。 就连犄角旮旯的海家村,攀比嫁妆之风也愈发严重,就别提天子脚下的汴京了。这议亲礼是为了彰显各府上的气度,自然是越热闹越好,一行人刚到门口,就听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锣鼓喧天的击乐声。 薛家几位主事娘子和大人早早就等在门口候着了,又是拱手相谢,又是招待客人,忙的脚不沾地。连一向和大娘子不对付的两位妯娣,也罕见收敛起情绪,很有风度的陪着韩大娘子谈话。 奚春忙跟在后面出府去瞧,不看不要紧,看了真是好大阵仗,她惊讶的能吞个鸡蛋进去。只见几个肤深眉重,身形极阔的妇人捧着托盘喜气洋洋的往这边走来,托盘上是一应的珠翠首饰,金银器具等,足足有十几个人妇人排成长队。 奚春眨了眨眼睛,喃道这得多少钱啊。 旁边的薛明珠说出了她的心声:“我滴个乖乖,这还只是议亲礼,都还不是下财礼,韩家多大一个家才禁得住这样挥霍啊,珠珠这门婚事真是极好的,被这般重视。”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连连称赞,旁边还有穿红衣裳的妇人沿街洒糖果,不少小孩围着圈哄抢。这般气派,站在最前面的几个薛家娘子腰杆挺得愈发直了,待未来亲家也愈发和善。 这些过后,便是十几口大箱子装着的销金裙褶,缎匹茶饼,都敞开箱盖让周围人瞧。随后就是韩淮从族内挑的几个好儿郎,亲自牵送两只羊,更不用提用绿销金酒衣包裹的几十罐好酒,酒担都用上好红绿绸缎系上,可谓是十分重视这门婚事。 这样的重视,是薛家人都没想到的。 两个儿郎下马拱手行礼,话声朗朗:“伯父,伯母这厢有礼了,我兄弟二人替大哥韩淮送来议亲礼。还请不要笑话礼薄,行使仓促若有不周还请见谅。” 薛大人和薛大娘子就差笑成一朵菊花了,心中的骄傲之意愈盛了,大娘子忙出声:“哪里的话,陈妈妈还请人迎进去,打上几杯角酒吃吃。” 陈妈妈也是一身绿褙子,忙恭敬往里引:“两位哥儿还请进。” 奚春听了几人客套话,嘀咕道这还薄礼,果然嘴上自贬啊,她好奇询问四姐姐:“这和十里红妆比起来如何。” 薛女女有些不屑:“这些当议亲礼勉强还行,但大姐姐的十里红妆只会更气派。”在她看来,自己姐姐值得最好的,嫁给韩家本就吃亏,若是在这些事上还不重视些,那才叫人看不起了。 一应议亲礼看完,就连想挑错处的嫖姚县主和几个贵女都没处使,县主更是眉头紧皱,脸黑的跟炭一样,嘴上不知在嘀咕什么,最后却只能气鼓鼓的摔袖离开了。 薛女女就差没捧着肚子笑了,奚春也得意的做鬼脸。 总之薛家这一天都是热闹非凡的。 夜间会谈时,原只是简单露面的老太太和太老爷都出来瞧了几眼,老太太嘴上笑眯眯说着:“今儿个这一遭真是体面,就是公主出降,皇太子纳妃都能及上,我看韩家人倒还真厚道。” 薛娘子笑声爽朗:“老太太说的是,看来我这女婿也是个知冷知热的。才先韩家大娘子同我说,这些全是他亲自备的,小到一件首饰,大到箱笼人选,必要一一过目。” 语气夸张:“他平日公务多繁忙啊,时常这家那家的,竟连这事都能惦记上,珠珠嫁过去我算是放心了。” 听了这话薛二娘子也跟着打趣:“俗话说的好,千金也难觅一个有心人,珠珠这次阴差阳错还真碰上一个可心的。” 奚春戳戳一旁发呆的大姐姐,挤眉弄眼的打趣她。薛珠珠听了却觉恍然,白日那个连说话都结巴的男人竟如此细心吗? 【第三十一章】瞧不起的小铺子 薛家会谈结束的倒也快,无非是展望一番薛珠珠未来的结婚场景,顺便感慨一下今日的气派,又说了一番及笄之年如何办理,而后就散会了。用奚春的话来解释,就是没会硬开。 这实在太正常了,古代的长辈就跟现代社会的领导一般,就喜欢看一堆人围着自己转悠吹捧,毕竟在外面是老登你挡路了,在单位就是张总您先请。 深受其害的奚春简直深恶痛绝,却也无法摆脱。 她决定晚饭给自己加个肘子来慰藉一下可怜巴巴的心情,毕竟她好不容易从社畜穿成千金大小姐,必定要各种忘本享受。 ......... 翌日是休沐的时日,不用上学,至于铺子里的东西慢慢做就行了,反正她身边多的是奇人帮忙。以前奚春还嫌弃相国寺一月五天的集会,如今算是体会到其的妙处了。 若是日日都有岂不平常,一旦设定特殊时日之后,周遭人变着法子的赶来,就跟她小时候在农村赶大集一样。 据说这项规定也是为了体恤路远不便的周遭村民,一趟来将东西卖了才叫省心。 这样的好时光当然不能荒废了,奚春美滋滋的享受起来,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个珍盒零食,桌上更是摆满了各类吃食,还没等她细细享受一番,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熟悉的叫嚷声响起:“阿春,阿春,咱们来财神了,咱家行大运了。”奚满粮人未到,声音先来了。 奚春快速从榻上下来,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她爹,一颗心险些跳出来,忙上前追问:“什么财神,哪家的财神,咱家够有钱的了,还来什么财神。” 奚满粮看着她求知若渴的脸,急的一口气喘不上来,着急从雪梅手中接过茶水,忙往肚子里猛灌一口茶,顺了一遭后才娓娓道来:“才刚路掌柜来报,说不知哪家府上掌柜来了,为了装扮元旦宴会,要订五十个永生花了,就连所需的花都自己提供。” 奚春眼一眯,随手给她爹抓了一把零嘴吃食:“正旦之前要,说多少钱了吗?要是价格合适就接下来,爹你赶紧找人去弄凝胶,等雪下来,树上可就弄不了这东西了,再往我院子里弄些石灰来。” 奚满粮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嘴角一扬:“我就知道阿春你要接下来,路掌柜和人说了,冬日做那东西更费劲,定了四贯一钱。”他嚯嚯一下,啧道:“你是没瞧见那架势,贵气逼人啊,眼睛都不带眨的就付了定金。” 奚春逼问:“就打听不出来具体哪家吗?” 他一摆手,满口不在乎:“到时候送东西过去不就知道了,我先走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我还得找人去弄了,还有玻璃罩子,一大摊子麻烦事了,这些算得上什么。” 如此,奚满粮将零嘴盒往袖中一揣,风风火火便走了,只留下原地凌乱的奚春。 这事还没算完,但也不用过于着急,等预定那家将所需鲜花送来,而后凝胶一步到位便行了。这东西看起来漂亮,做起来简单,无非是工期长了些,但眼下距离元旦还有一月了,如何也做的完。 奚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致事宜后,便翻身打算继续躺,谁料外面又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只见陈妈妈身后跟着好几个小丫鬟进屋,在四周环顾一遭,最后落在她身上。 陈妈妈精明的眼一眯,满脸不悦:“好好的时日,姑娘不想着学艺,怎么还贪懒睡觉了。前些时日我陪着大娘子去秦家,那家的姑娘日日在院子里头作画作诗,玩乐唱戏,这才是正经养姑娘的法子,可不能再睡了。” 奚春被臊的脸都红了,快速从榻上翻腾下来,雪梅细心将嬷嬷扶过来,讨好道:“嬷嬷,您这边来坐。”又忙给倒了杯热茶,陈妈妈脸色才好上许多。 奚春更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笑着询问:“不知嬷嬷怎么来了,是舅母那边有何事要交代,您只管打发小丫头来回话便是,何必亲自来了。” 见她规矩,陈妈妈这才屈尊开口:“大娘子嘱托我给姑娘送几件裁好的衣裳,原是小事,可舅老爷那边请姑娘晚上过去用膳,说是为咱家大小姐接风洗尘。” “姑娘没去别家做客,我便来嘱托几句。” 奚春一副聆听训的模样,配上吃的肉乎乎的脸颊,瞧着还真挺乖巧。心里头却在讥讽,哪家舅姥爷,倒也稀奇,回来一个多月不想着见一面,现在搞这一出。 等听了半个多小时的训斥,又给陈妈妈塞了些东西,这才将人安安稳稳的送走。奚春累的扑腾一下瘫软在榻上,嘴上嚷嚷:“这叫什么事啊,我才是姑娘,为什么嬷嬷坐着我站着,我还得被她训,世道真是不公。” 雪梅只能坐在软脚垫上用棒槌给姑娘捶腿,软语解释:“陈妈妈是大娘子身边的人,姑娘自然要小心对待,何况大娘子还掌管薛家大小事务,日后姑娘的婚事免不了要她操心,姑娘乖巧些总是错不了的。” 奚春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是不知道,这薛府好是好,就是忒不自由,得知她们家搞了个铺子售卖东西,没少听到府内的嘲讽和风言风语。 无非是说什么好好一个姑娘,又不是活不下去了,非要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学外头市井妇人沾惹满身的铜臭气,简直庸俗不堪。 无语的是这话不止奴仆们说,就连几位娘子身边的亲信也跟着传。为此大娘子不知往这个院子跑了多少回了,更是软语硬来,还给薛明珠和奚春加了月例银子。 可尝到甜头的二人岂能轻易放弃,一个薛明珠眼中只有钱,她在乡野生活多年,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脸面什么都没有兜里的银子重要。至于奚春更是如此,她可不管商人地位如何卑微。 以至于大娘子面对二人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通,也只能作罢。 【第三十二章】齐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只能让小辈们减少往来,薛珠珠和薛女女倒是无所谓,谁都管不到她俩头上,至于薛家几个哥儿,他们原也不屑同奚春往来。 为此唯一受影响的便是三舅母膝下的小闺女,白软白软的小阿娘。 奚春想到可爱的小阿娘,随口抱怨:“以前小阿娘还来找我玩,求着我给她做花做各种布偶娃娃,现在三舅母都不让她过来了,哎。” 雪梅也只能绞劲脑汁的安慰:“姑娘,三娘子父亲常年兼任考官,自然看不起商人,更何况大小姐还是和三老爷一母同胞的兄妹,她不喜也正常。” 奚春觉得有时候真挺奇怪的,明明汴京如此繁华的商业,却还看不起商人。想的脑袋疼,索性不在深究,抓紧睡觉,下午去别人府上可躺不了多久。 .......... 未时一刻,薛家三个姑娘便收拾打扮利索了,因着是去外家做客的缘故,大娘子都给准备的红色对襟袄,外搭上一个璎珞项圈,除开薛女女和奚春梳成可爱的双髻头,薛珠珠则是披肩发,瞧着漂亮的不行。 奚春和她娘坐上后面那辆马车,奚满粮则是被大舅子逮上自己的马车,手中还拿着一本书,似乎又要顺路训诫教导一番,奚春眼中全是表示对她爹的同情。 穿过长长的朱雀街朝东角楼街巷的方位行使,马车不过晃悠半个时辰就到了。在车上枝露就开始给姑娘和小姐介绍了:“咱们这次去的是老太太的娘家,也就是小姐您的舅家,俗话说的好,不疼的叔伯众多,但舅舅却是帮外甥,姑娘一会儿您可得好好表现啊。” 枝露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小声嚷嚷:“整个汴京谁不知道,如今齐家大人可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官家是半步都离不了。” 想起昔年往事,她啧啧叹息好几下。 奚春一听便知有故事,眼神蹭的一下亮了,正好她现在无聊着,缠着枝露便要听。 她只能将一些旧年八卦全部说出来,脸上的雀跃和兴奋也藏不住:“这事说来也惨兮兮的,齐家原本只是商贾之家,还是死去的齐老太爷有本事,硬生生考上进士,从登州混到汴京来,凭着一张好皮相,求取了当时的国子监家四姑娘,也就是现在的齐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他白净俊秀,外加学识不菲文采斐然,当即要死要活的嫁过去。”枝露见她们眼神似有疑惑,信誓旦旦的打着包票:“姑娘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我妈可是什么都知道,堪称汴京百事通。” 奚春知晓枝露姐姐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知道些旧事也无妨,催促道:“后来了,可别只说一半。” “没到半年齐老太太就嫁进去了,进去才知晓,这老太爷心里藏着人了,夜夜在书房拿着那女人的肖像思念,除了洞房花烛夜,后面连房门都不进,据说二人都未圆房。老太太忍了几年忍到一纸休书,说她三年无所出,还按上了什么善妒之类的罪名,要休妻,原来是老太爷的心上人回来了,要赶紧腾地方。” “险些给老太太气到半死,连夜跑到大理寺敲鼓伸冤,说要状告自己的男人,还要求将休书改成合离。” 奚春悲惨的摇头,又是一桩渣男故事啊,但她很想询问,你们怎么知道没有圆房,难道趴人家窗口看的。 薛明珠也听的入了迷,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示意别停啊,接着往下说。 “大理寺不愿管这些事,谁叫老太太不占理,整个汴京都知道她脾气坏还善妒,看到丈夫去勾栏瓦舍准是一阵大骂叫嚣,一个高门贵女,一个朝廷重臣,在闹市打起来了,叫百姓看足了笑话。” “大理寺是伸冤办案之事,怎么可能管这些,但被休妻也太难听了,还加上桩桩件件的罪名,要是不改成和离,再难嫁出去。随后老太太敲鼓将所有人引来,当众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以证决心,大理寺这才应下,后面引得整个汴京百姓围观判案,请了稳婆来才知晓还是完璧之身。” 奚春气鼓鼓的“淬”了口:“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这人也太坏了吧,心里藏着人还非要娶,真是又蠢又坏。” 薛明珠听出了不对,沉思许久之后小心询问:“这齐老太爷不会就是我亲舅舅吧。” 奚春也石化了。 枝露噗呲一下笑出声,歪倒在一旁:“不是,准确来说是大小姐的表舅,老太太后面二嫁给了第一任丈夫的弟弟,第二任才是咱家老太太的亲哥哥。” 奚春:“!!!” 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子不够啊,这关系她怎么理不清了。 枝露总结性的发言:“所以,姑娘和齐家打好关系,好处只多不会少。” 薛明珠立即来劲了,跟着附和:“那是要打好关系,日后叫他们给我儿介绍个好夫婿,也不枉让我吃了多年苦。这老太太如此雷厉风行,必定喜欢我家阿春。” “大小姐能这般想自然是极好的,总不能什么都让大老爷沾。”后面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她没听明白,但奚春却听明白了。 可明白又能怎样,心中可不管这些,一个隔着好几辈的表舅,再亲也亲不到亲舅舅,自己还是多给三位舅舅送送膳食,做做鞋袜算了。 自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若是这个也想笼络,那个也想,到最后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不妨专一一些,抓住眼前的才是最好。 可不能人家晃悠一个钱袋子你就跟着上了。 齐环和自己娘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接客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中小辈。奚春第一次见这个表舅,只见他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很难将他和官家身边的红人结合起来,心说一般皇帝不都喜欢些斯文俊秀爱拍马屁的读书人。 齐环是个十分长袖善舞之人,和几个表兄弟交谈一番,就来找素未谋面的奚春和薛明珠说话了,他上下扫了一眼,看见小姑娘便乐呵呵的低头揉了一把脸颊,亲昵道:“这便是阿春吧,生的这般出挑,这些时日,父亲没少在我们面前说,今日见了难怪他也喜欢。” 【第三十三章】齐家认亲 “等会叫你德柔姐姐带着在府内好好逛逛,咱府上有一整簇的梅花林,叫人给你折点带回去,插在瓶中好看极了,比你家的还多,运气好还能在湖里看见天鹅了。” “等会儿见了就知晓,德柔那丫头顽皮,定要带着你往马场去。” 奚春很好的表现了小孩子的羞怯,藏在她娘身后,抱着腰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瞧着齐环,瞧上去胆子极小。齐环瞧见心窝子软的一塌糊涂,家中几个孩子都大了,如今看见外甥女这般小小的招人疼很是稀奇,没忍住在脸上掐了一把。 薛大娘子和齐娘子亲昵的寒暄一番,扭头就见小姑娘躲着不见礼,她不悦发话:“阿春,怎么不给你舅舅见礼。” 在周遭人眼神的注视下,奚春立刻挪动脚步,老实恭敬站到跟前,乖巧的拜礼:“给舅舅请安,给舅母请安。” 齐环和平氏立刻笑着将小姑娘扶起来,拉着她冲薛明珠道:“这孩子和妹妹你生得真像,瞧着都招人疼,母亲必定欢喜。” 平氏更是亲自牵着奚春往里走,她身边人就慢慢给她往头上插沉沉的首饰,还有好几颗硕大珠子的步摇,又将一荷包的金锞子塞过去。换了好几个丫鬟了,但无论是谁都会呼撸一把小姑娘圆圆得脸颊,奚春脸都摸干了。 她觉着自己现在特像那假笑男孩。 早有小厮进去报信了,待奚春一行人到正厅时,只见几个丫鬟扶着一个精神抖擞但半边耳朵都没了的老太太往这边来。 薛老太太一见便赶紧上前,二人拉着手双眼含泪,她笑骂:“嫂子,天冷你身子不好,又何苦出来,在里面等着便是。” 齐老太太身体干枯极瘦,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许是没了半个耳朵的缘故,要缓一阵才能开口,说话嗓门老大了:“你说这些做什么,就许你个老太太亲自过来,还不许我出来接你,我看上去可比你年轻着了。” 说完,拐杖还在地上沉沉砸了好几下。 薛老太太忙笑着接话:“是....嫂嫂说的是啊,你瞧着精气神确实比我好。” 平氏笑着插话:“老太太往里面去吧,您二位身子骨健硕能受风,可我手中牵着的小阿春和三弟妹的小阿娘受不了风,瞧吹了这一会儿,脸就僵了。” 这话说的确实很有水平,奚春还假意配合着咳咳两声,又是逗的众人一阵大笑,引得齐环几乎要掏空口袋给她塞东西。 她也不拒绝,小脸做出十分紧绷的表情,但任由她们去扯自己腰间荷包,直到薛明珠看不下去掐了一把才作罢,赧色道:“够了,够了,装不下了。” 齐环忍俊不禁:“那舅舅给你装箱子里,晚上带回家你慢慢看。” 奚春暗道这人上道,脸上的笑纹藏不住,踌躇的看了大舅母一眼,支支吾吾:“这不太好吧。” 玉檀香笑骂:“你个小混球,收了这么多了才问我,你齐大舅舅喜欢你,你收下吧,就当全了这些年来的年节礼。” 这厢进屋后,两个老太太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边炕几上,也亏的地方够大,薛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掉起泪珠子:“我哥哥走的早,这些年真是苦了嫂子您了,好在环哥儿现在还争气,这个家能撑起来,这不这次我那大儿子全靠他在官家面前美言。” 年纪大,说话也是一会儿断一会儿起的,指着薛明珠道谢:“这次若不是环哥儿惦记妹妹,去哪儿都想着念着,我的珠儿如何也回不来。”说完,又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奚春何曾见过这架势,歪着头仔细观察,老太太平日在几个儿媳面前威风的不行,如今在这齐老太太面前颇有几分小女儿情态。 齐老太太心疼的拍了又怕:“可别再哭了,你如今福气好,膝下儿女逗不赖,再哭当心福气逗哭没了。”说话又快嗓门又大,跟个说唱歌手似的。 薛明珠眼见二人相互诉说的差不多了,忙规规矩矩的上前,拉着奚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舅母。” 齐老太太赶紧叫人将二人扶起来,拉着薛明珠热络的说了好些话,随后又拉着奚春来细细查看一番,连连点头。 那双浑浊带黄的双眼瞧着十分亮,可奚春有些疑惑她到底看不看的清,耳边传来有力的声音:“这孩子长的有福气,日后必定标志漂亮。”对着薛老太太道:“也招人喜欢,我瞧你也不必为其费心了。” 奚春笑哈哈的不说话,心里直泛嘀咕说的啥啊,跟猜字谜似的。若说她这张脸,在乡野市井勉强还算出挑,可拿到金尊玉贵养着的千金小姐面前却不够看,这老太太估计不好驳斥面子,没看一路过来都是捏自己脸,夸可爱。 反观一旁孤傲清丽的薛珠珠和薛女女却遭冷落,说明什么,说明真正的美女都自带距离感,叫人望而止步。 见两个老太太拉着明珠妹妹说话,平氏就带着奚春认人,她指着一个年纪和薛珠珠相仿,眉眼则尽显英气的女子道:“这是你德柔大姐姐,这是愈二哥哥。” “咯,这个混球就是你颜三哥哥。” 奚春依次挨个行礼,还没说什么话了,就被自来熟的德柔往旁边一拽,姐妹俩欢天喜地的搂在一起:“妹妹,带你去看我养的小马,油光水亮的,我保证你喜欢。” 奚春看向自家两位姐姐,邀请姿态明显:“大姐姐和四姐姐不去吗?” 德柔翻了个白眼,嘟嘴不悦:“她俩是千金小姐,嫌弃我家马厩太臭,觉得我的小马不好看,我才不邀请她们去。” 薛珠珠是真去不了,一会儿韩淮还得来。说是家宴,其实是变相的将他引荐给薛家各位亲戚,昨儿个才去了她亲舅舅家,这不今儿个又来这。也亏得这人以往勤勉,官家念在赐婚突然,韩淮也难得讨个媳妇,必定被琐事困扰,这才给他放了几天假。 不然认人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