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深度五十米，水流涌速平稳，迪利亚斯特号运作正常。”
通信缆线与安全绳并行。
恺撒承担联络员兼操作员的重任。
楚子航跟路明非在观察着周围情况。
主要是楚子航观测仪表台上的各项数值，路明非磕着瓜子看着舷窗外的风光。
委实说这个不深不浅的距离没什么好看的。
而且还达不到要开启深潜器照明灯光的程度，虽然已经很暗了。
深夜的海洋，就像是一块吸收周围光线的暗沉碧玉。
鲜有见到鱼群，迪利亚斯特号仍在下降。
由于空间原因，他们三人得有两人背靠背坐在一旁，然后另一个在操作台前的简陋座椅上驾驶着这台老旧的深潜器。
“继续下潜。”
通讯器中传来源稚生的声音。
“收到。”
恺撒这时候也不在意源稚生的冰冷语气了，操作着这一台深潜器的感觉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太酷了！
就是操作指令还停留在古早的世纪，很繁琐。
“我看到你的腿肚子在发抖。”
楚子航出声，淡淡道：
“换我来？”
“不，我说了这是兴奋。”
恺撒立即拒绝了，然后略微犹豫：“呃，好吧，我会控制一下的，等下潜完成就交给你。”
“有一种在太空漫游的感觉。”
路明非磕着瓜子在一旁说，语气像是拉家常，神色也是。
根本不是太空漫游，你是在坐绿皮火车吧啊喂！
“没错没错！”
恺撒心说不愧是路明非！他们俩的感受果然是差不多的！
“我现在正幻想着自己操作驾驶着阿波罗号，我们正在驶向无人深空！伱看！我们面前的是银河！”
恺撒激动地说，小心地在阀门和旋钮之间拨动，像是弹琴一样，每一个指令都确保精准。
而他所说的那个方向。
也就是舷窗外面，出现了一点点星光！
一群！！
就像是一支银河舰队在深邃的太空，在他们旁边驶过！
“这是鱼。”
楚子航很诚实地说，他不是没有浪漫主义精神，只不过这种漫游太空的错觉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迪利亚斯特号抵达测量深度自动开启了灯光照明，那是灯光照透了它们的身体形成的类似‘银鱼’，或者说‘银河’、‘星星’的错觉现象。”
“.”
源稚生在须弥座上听着耳机里的谈话内容。
毫不意外地，还是那样毫无营养，且神经质。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就不能浪漫一点吗？就幻想着我们是银河舰队！”
恺撒看起来还想再挣扎一下。
这种情况就像是女人带着男人去看爱情电影，但是走到电影院的时候，男人指着电影海报说从名字跟演员阵容还有宣传简介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垃圾狗血电影，看完不仅学不到什么还会产生错误的爱情价值观。
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把票退了去看同期的一场科幻电影，不仅是同名改编获奖无数，而且导演阵容也很靠谱，最关键还是国外的.
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通常这个时候女人已经生气地扭头就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楚子航罕见的考虑了一下。
恺撒嘴角泛出笑意，铁树开花了真没想到！
“如果我们是银河舰队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应该是去打黑洞级别的外星人。”
笑容凝固。
路明非也一愣，说：
“嘿！还真是。”
“并不是。”
源稚生忍不住在频道中出声：
“极渊是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八千米的海水将它与我们隔离开来，令我们无从窥探，但是要知道那里的最底部是紧挨着地幔层的！这种情况下，地幔层的液态岩石会像是火红的大河一样流淌！”
“瞧，听着不是极其科幻吗？”
“停！别打断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稍有不慎就会被液态岩石卷进去！尸骨无存！”
源稚生冷冷说道：“所以现在还有心思谈论什么银河舰队，什么外星生物了吗？”
“有，你说会有怎样的外星生物能在这里生存呢？”
路明非灌了一口可乐。
“楚子航。”
恺撒动了动嘴唇。
“怎么？”
楚子航挑眉，终究还得是让他来接手了吗？现在下潜的深度才不到一千米！
“能帮我点支雪茄麽？”
恺撒表示他抽不出多余的手了：“雪茄盒跟我的猎刀在一块。”
“什么？你还带了雪茄？！”
楚子航有些震惊。
须弥座的源稚生脸上也很精彩。
搞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勇吗！
“放心，不会出问题的，这里面没有余地装烟雾报警器，只有善良的空气循环过滤系统，所以，抽烟没什么的。”
恺撒说，委婉地表示他需要一点烟草。
“你怎么不把咖啡机搬下来！”
楚子航怒气冲冲的给他点燃了雪茄。
“谢了。”
恺撒深吸了一口，稳定了一下小腿肚后含糊不清地谢道。
“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手磨咖啡太占地方了，速溶的我又喝不习惯。”
他耸了耸肩：“只好折中喽。”
“听说有一种东西是咖啡糖，就是用咖啡做成硬质含片的样子，一颗颗的像是咖啡豆。”
路明非摸着下巴回忆道：
“我在真小姐的漫画店里看到过。”
“噢是麽？没想到漫画店里面还卖这种玩意，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恺撒眼睛一亮。
“那是真小姐打工的漫画店，我想她并不是老板。”
楚子航更正道。
“这显而易见。”
恺撒说，提了一嘴：“朋友们，现在下潜到五千米了，这个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
“你是按照操作手册上来的吗？”
楚子航皱眉。
“当然！”
恺撒朗声道。
“那就没有问题才对。”
楚子航不放心，再度检视了每一项数据。
“不必担心，之前迪利亚斯特号的深潜记录是在四个小时内下潜到了10900米的深度。”
源稚生带来了安慰：“这个速度是正常的，下面会要慢一些，因为海水压力会更快地加大。”
“预计我们抵达指定位置是？”
“一小时后。”
“好极了。”
恺撒庆幸嘴里还叼了根雪茄。
“我来吧，就当我做是我手痒了。”
楚子航说。
“乐意至极。”
恺撒很高兴没有听到叹气的声音，不然他绝不会让出驾驶位。
于是恺撒跟路明非背靠背。
6000米。
6500米.
卡塞尔，中央控制室里。
施耐德跟曼施坦因并排坐着，前者双手放在眼下，紧盯着大屏幕的投屏。
后者则是奋笔疾书。
而‘另一个人’，诺玛，则是忠实地收录着传输过来的海底影像。
这是珍贵的资料。
虽然深潜器中几人的对话不成样子，不过他们抵达的位置仍是在海洋科考历史中是空白的存在。
美国的海军曾那样评价过迪利亚斯特号。
“我们是下去过，刷新了人类抵达最深处海洋的记录，但那又如何呢？我们甚至连那只海沟底部的比目鱼都没有拍到，五厘米的舷窗，没有录像设备，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一个记录。”
于是此后美国海军不再进行这项事业，就连多年后迫于民间爱好者压力而重启的计划，也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全美找不到任何一家相关的制造工厂能给新的深潜器图纸施工加装。
“7900米！出现了光！”
“难以置信！”
曼施坦因语气激动：“竟然有光！”
“有光代表着能量，能量则是意味着危险，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施耐德沉着声音，深皱起眉头。
“我们办到了，不是麽？”
路明非说，“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踩着脚踏船航行在湖面上。”
生机盎然的湖面，一点也不死气沉沉，昏暗潦倒。
反而美丽地像是天边的晚霞，成千上万条鱼组成的大鱼群自由游曳在这里，密集的一束束的气泡热流在下面喷出。
像是火山，像是哨子，一支支地，从开裂的沟壑中延伸出来。
火红色的小溪在其中蜿蜒流转，像是成熟了的荔枝果的表面，皱褶最深处的地方被涂上了这种奇异的色彩。
软体动物，像是肉管一样的形状堆积在一起，多是在哨子的喷嘴处，像是烟囱多年累积的烟灰晶体一样，被灯光照的通体白银。
还有很多小虾小鱼，还有白色背壳的蟹跟螺。
它们似乎一点没注意到有人在观察他们，各自都为生存繁衍忙碌着。
紧锣密鼓，复杂而有秩序。
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闻所未闻的生态圈。
被漆成红白色的迪利亚斯特号的闯入就像是误入了桃花源的渔人。
那些体型巨大，只与人类在海洋中观察统计到的有六分相似的魔鬼鱼在他们头上滑过，像是水上滑翔机一样地割裂了大鱼群，捕猎着，然后鱼群散去，又在下一个地方合拢。
“我很惊讶你居然也背熟了操作手册。”
源稚生的声音响起。
他以为路明非就根本是来嗑瓜子的！
“当然，可别小看我啊混蛋。”
路明非幽幽说道：“我还知道别的一些事情呢。”
这句话直接让源稚生后背发凉，为避免过度联想，自己吓自己，源稚生掐断了发散的想象力。
“比如说水下的温度其实很灼热？”
“像是油焖大虾。”
恺撒抱怨道：“能脱衣服吗？”
日本分部给的紧身衣是保温的，现在舱内温度飙升，四十摄氏度往上走，快要热爆了。
“我劝你最好别。”
路明非说：“这里的温度不应该是超级热或者超级冷，它是流动的。”
“冰火两重天。”
楚子航懂了。
“什么？冰火两重天？”
恺撒想到了别的什么玩意。
“别这样恺撒，呼吸声收一收，这样会很破坏形象。”
“是太热了，我有些兴奋。”
“是啊，你现在就像是激素打多了的发情公牛。”
“该死，如果你不使用比喻的话我想我的温度不会那么高。”
“.抱歉。”
楚子航看向舷窗外的世界：“你感到温度下来了吗？恺撒。”
“我感到冷了。”
恺撒立即放弃了脱掉作战服的想法：“我感觉刚刚还在科隆群岛上晒太阳，下一秒就被吹进了南极港的永冻堡中。”
“迪利亚斯特号上有温度探测装置。”
路明非说着，拨动了一个操作杆。
“不可思议！”
恺撒、楚子航、源稚生还有远在芝加哥的施耐德跟曼施坦因都被惊掉了眼睛。
“500度的高温！然后是零下负数的低温！”
真真切切的冰火两重天。
在那些伸出的海底烟囱周围，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仅仅才隔着几厘米！”
恺撒惊叹：“而且还有生物在其中生存繁衍！”
“这里每平方厘米的水压已经达到了一吨了。”
楚子航也读了只老式的仪表：“它们看起来行动自如，这是一种怎样难以置信的生存环境啊。”
路明非忽然关掉了探照的灯光，动机被放缓到最小。
“嘘。”
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眼神示意他们朝着窗外望去。
“鲸！”
源稚生只听到这个字。
然后目光也被屏幕上出现的庞然巨物牢牢吸引住了。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鲸鱼！
人类在海洋中的发现最大的鲸鱼也不过是33米！体重181吨！
但是眼前出现的这只鲸鱼，体长过百米！！！
“从外形上看，有些像是已经灭绝的龙王鲸。”
楚子航压低着声音说：“这不对劲，世界上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鲸鱼。”
恺撒忽然反应过来，急忙问道：
“源稚生，之前海域探索列宁号沉船的时候，有过这么大的生物特征反应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几乎所有人都静默了一下。
“没有。”
一个嘶哑的声音。
是施耐德接入了通话。
‘咯噔’一声。
“如此庞大的体型，在之前的检测中必定会知晓并打上龙类的标签。”
施耐德说：“如此看来，下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不要害怕，校本部有一台绝密的炼金检测仪器，通过分析心跳信号来预测孵化程度，现在是处在绿色安全的范围，百分之三十五。”
“教授你这样说我安慰多了。”
恺撒拨动了一下他的金发，然后忽然愣住了。
他脸上表情骤然僵硬，收回了镰鼬，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但是现在我想告诉大家，我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
他转头看向楚子航跟路明非。
“话说你们.有听到心跳的声音吗？”
楚子航刚想说你的言灵是镰鼬，以善听闻名你现在反倒问我？
下一秒他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冰火两重天，还是密闭的空间的原因，他居然才想起这件事情。
“没有.”
源稚生跟施耐德听到楚子航有些呼吸急促地说道：
“我们一直没有听到.所谓心跳的声音！”
“怎么可能！！！”
报告！二合一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