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砚的脚步突然顿住。
苏檀跟着收步,山风卷着他后颈的军衣领子晃了晃。
他侧耳听了两秒,压低声音:“后面有动静。”
赵六叔放下背上的木匣,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罗盘。
指针原本稳稳指着东南方,此刻突然疯狂打转,边缘刻着的八卦纹泛出青灰。
“阴气。”老木匠拇指蹭过罗盘边缘,“不是普通山魅,带点腐味。”
苏檀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裂痕里的黑雾又浓了些。
她冷笑一声:“怕我们找到封印碎片,急眼了。”
三人加快脚步。
山路石子硌得脚疼,顾沉砚突然拽住她胳膊往树后一躲——三枚指甲盖大小的黑钉擦着她鬓角钉进树干,滋滋冒青烟。
“阴钉。”赵六叔从怀里摸出把桃木楔子,“冲檀丫头来的。”
顾沉砚把苏檀护在身后,军刺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弧。
“我断后,你们先走。”
“一起。”苏檀攥紧他衣角,“这东西冲我来,分开更危险。”
赵六叔把罗盘塞进苏檀手里:“盯着指针,偏西三度就喊。”
三个人贴紧山壁往前挪。
月光被云遮住时,苏檀听见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破布擦过石子地。
她低头看罗盘,指针突然扎进正西,几乎要戳穿铜面。
“西!”
顾沉砚旋身挥刺,金属擦过什么滑腻的东西,带起一串黑血。
苏檀瞥见树影里晃过半截灰袍,袖口绣着团褪色的莲花——和她在灵核裂缝里看到的纹路一模一样。
“走!”顾沉砚拽着她跑,军刺在身侧划出火流星。
等三人喘着气站在古庙残墙前时,天已经擦黑了。
断墙半人高,墙内雾气翻涌,像有人在锅里煮着浓白的浆糊。
赵六叔弯腰扒开墙根的野藤,露出半截刻着符咒的石柱:“这不是自然废弃的。”他指尖划过石纹,“符咒被人倒着刻,封的是庙,不是邪祟。”
苏檀把翡翠镯凑到唇边哈气,雾气里浮起淡淡金光。
她沿着金光走了七步,蹲在块倒塌的石碑前——碑下压着片焦黑的土,土缝里渗出极淡的檀香。
“阿娘的封印。”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翻涌。
灰影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有披头散发的女人,有缺了半张脸的男人,最前面那个怀里还抱着个血糊糊的婴孩。
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指甲长得能勾住石缝,朝苏檀直扑过来。
顾沉砚拔枪,子弹打在灰影身上像泥牛入海。
他骂了句,反手摸出火折子,揪了把地上的干草甩过去。
火墙腾起的瞬间,灰影们尖叫着后退,可下一秒又顶着火焰往前冲,焦黑的皮肤滋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虫。
“是被混沌之种控制的亡魂。”苏檀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翡翠镯上。
镯子突然发烫,她眼前闪过母亲的脸——二十年前的苏母也是这样,站在灵核前,咬破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符。
“借我力。”她低喝一声,镯子迸出金光。
金光扫过的地方,灰影们发出刺耳的尖啸,黑虫从他们体内钻出来,在地上扭成一团。
赵六叔趁机甩出三把桃木楔子,精准钉在雾气最浓的三个点上。
雾气猛地一缩,像被抽干了水的气球。
“外围清了。”老木匠拍了拍身上的灰,“现在看石碑下的机关。”
石碑足有半人高,倒在地上时压碎了半块青石板。
赵六叔用木尺量了量缝隙,从木匣里取出根细铁丝:“檀家的封印阵,得双人配合。”他指了指石碑两侧的凹痕,“你们俩,按住这两个槽。”
苏檀和顾沉砚对视一眼。
她的手刚按上凹槽,就有电流顺着石碑窜上来——是母亲的灵力,带着熟悉的茉莉香。
顾沉砚的掌心也传来热意,两人的灵力在石碑里相撞,发出钟鸣般的响声。
“咔——”
石碑裂开条缝,露出下面嵌着的青铜玉符。
玉符半埋在土里,表面刻着和翡翠镯一样的缠枝纹,正中央的圆孔里渗出幽蓝的光。
苏檀刚要伸手,那道熟悉的低语突然在耳边炸响:“你逃不掉的……”
地底传来轰鸣,玉符周围的土开始塌陷,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往下拽。
苏檀咬着牙去抓玉符,指尖刚碰到就被吸得生疼,顾沉砚立刻攥住她手腕,赵六叔也扑过来按住她后背。
三股力量拧成绳,“咔”地一声,玉符终于被拔了出来。
凉意顺着指尖窜遍全身。苏檀眼前闪过画面——
灵核的裂缝里,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却像知道她在看一样,缓缓转过脸。
那是张被黑雾笼罩的脸,可苏檀看清了他嘴角的笑——和她在翡翠镯裂痕里听见的低语,是同一个声音。
“檀丫头?”赵六叔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檀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攥着玉符,顾沉砚的拇指正抹她额角的冷汗。
玉符在她手心里发烫,缠枝纹泛着幽蓝的光,像在催促她看更深处的记忆。
山风突然大了,卷着雾气往西北方吹去。
顾沉砚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军刺在腰间晃出冷光:“回村再说。”
苏檀低头看玉符,幽蓝的光里,隐约能看见黑袍人袖口的莲花纹——和之前那道灰影的,一模一样。
东南方的古庙,西北方的灵核,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人……
她摸了摸兜里顾小满塞的野枣,甜丝丝的味道里,透出股若有若无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