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夏日,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王熙凤正坐在廊下理事,手里翻着账册,眉头却越皱越紧——贾琏这几日总说去宁国府议事,回来时身上总带着股陌生的脂粉香,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二奶奶,前儿您让采买的胭脂到了。”心腹丫鬟平儿递过一个锦盒,眼神却有些闪烁。
凤姐打开盒子,漫不经心地挑着颜色,忽听得院门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小厮心儿和喜儿。
“你见过那新二奶奶没?”心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
“怎么没见过?昨儿在府外那处院子,我偷瞄了一眼,啧啧,那模样,比咱们二奶奶还胜三分,皮肤白得像雪,眼睛水汪汪的……”喜儿说得眉飞色舞。
“啪!”凤姐手里的胭脂盒掉在地上,上好的玫瑰膏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柳眉倒竖,凤眼圆睁:“你们两个狗奴才,在嚼什么舌根!”
心儿和喜儿吓得“扑通”跪下,脸都白了。“二……二奶奶,我们……我们胡说的!”
“胡说?”凤姐走上前,一脚踹在喜儿身上,“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谁是新二奶奶?说!”
喜儿被踹得嗷嗷叫,哪里还敢隐瞒,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爷在府外娶的尤二姐,说是……说是二奶奶……”
凤姐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浑身发抖。好你个贾琏!竟敢背着我偷娶二房,还敢让奴才们这般议论!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去找贾琏算账的冲动——她王熙凤是谁?岂会这么轻易饶了他们?
“滚!”她厉声喝道,“再让我听见半句废话,割了你们的舌头!”
心儿和喜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平儿连忙上前:“奶奶,您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
“生气?”凤姐冷笑,“我偏不生气。他不是娶了新人吗?我倒要去瞧瞧,是个什么天仙似的人物!”
次日一早,凤姐换上一身素色衣裳,带着平儿和几个得力的仆妇,直奔贾琏安置尤二姐的那处院子。那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的。
尤二姐正在窗前描花样子,见凤姐带着人进来,吓得连忙起身,手足无措。她早就听说过凤姐的厉害,此刻见她气势汹汹,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妹妹安好。”凤姐却忽然换了副笑脸,走上前拉住尤二姐的手,亲热得仿佛多年未见的姐妹,“我是琏二奶奶,听说妹妹来了,特意来瞧瞧。”
尤二姐愣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怯生生地回礼:“见过二奶奶。”
“妹妹这是做什么?”凤姐故作惊讶,“怎么住在这种地方?琏二爷也是,娶了妹妹这么个标致人物,竟藏在这里,是怕我吃了妹妹不成?”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我知道,我平日里性子急,得罪了不少人,琏二爷怕我容不下妹妹,才瞒着我。可咱们都是女人,我怎会不懂妹妹的难处?”
尤二姐见她这般“真诚”,心里的戒备消了大半,也红了眼圈:“都是我的不是,不该……不该瞒着二奶奶。”
“快别这么说。”凤姐抹了抹眼泪,“妹妹肯进我们贾家的门,就是一家人。住在这种地方,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还以为我容不下人。走,跟我回府,我已经给妹妹收拾好了院子,保证不比这里差。”
尤二姐被她说得心动,又想着能名正言顺地进府,便点头答应了。凤姐见她上钩,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热络,亲自扶着尤二姐,上了回荣国府的马车。
回到荣国府,凤姐果然把尤二姐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取名“梨香院”,表面上对她百般体贴,嘘寒问暖,暗地里却让手下的丫鬟仆妇给尤二姐使绊子——送的饭菜不是冷的就是馊的,做的衣裳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说话更是夹枪带棒,明里暗里地嘲讽。
尤二姐性子软弱,又觉得自己理亏,只能默默忍受。不久后,她被诊出怀有身孕,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在这府里站稳脚跟。
凤姐得知尤二姐怀孕,心里的恨意更甚,表面上却更“关心”了:“妹妹有了身孕,可得好好保养。我已经请了太医院的胡太医,他最擅长调理胎气。”
这胡太医,早已被凤姐买通。他给尤二姐开了一副“安胎药”,尤二姐信以为真,乖乖喝下。可没过几日,她就觉得腹痛难忍,下身流出鲜血——孩子没了!
“怎么会这样?”尤二姐躺在病榻上,哭得肝肠寸断。
凤姐赶来,假意哭得比尤二姐还伤心:“我的好妹妹,这可怎么好!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妹妹!”她眼珠一转,忽然对众人说:“我昨儿听人说,秋桐那丫头是属兔的,今年正好冲了妹妹的胎气!都怪我,没早想到这一层!”
这秋桐是贾赦赏给贾琏的丫鬟,性子泼辣,平日里就和尤二姐不对付。凤姐这话,明着是说秋桐冲了胎气,实则是想借这个由头,把秋桐也赶走——一箭双雕,既除掉了尤二姐的孩子,又少了一个争宠的对手。
贾琏本就对秋桐有些厌烦,听凤姐这么一说,也信了几分,当即就下令,把秋桐撵出了荣国府。
秋桐被撵走了,尤二姐的孩子也没了,她彻底绝望了。她看着凤姐那张虚伪的笑脸,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划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她的陷阱。
夜深人静,尤二姐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冷月,想起自己当初不顾姐姐劝阻,执意要嫁给贾琏,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如今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摸出藏在枕下的一包金子,那是她最后的念想。
“我这一生,真是错付了。”她凄然一笑,将金子一块块吞进肚里。金子划破了喉咙,疼得她眼前发黑,可她却觉得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在这荣国府里,受王熙凤的气,看贾琏的脸色了。
次日一早,丫鬟发现尤二姐时,她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贾琏得知尤二姐死了,心里虽有愧疚,却也没太当回事,只让人草草安葬了。凤姐得知消息,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表面上却依旧哭哭啼啼,让人觉得她是真心惋惜。
只有平儿,看着尤二姐的棺材被抬出府,心里一阵阵发寒。她知道,凤姐这一手,实在太狠了。可在这荣国府里,谁不是为了生存,用尽手段呢?
荣国府的夏日依旧炎热,蝉鸣依旧聒噪。梨香院很快就被收拾干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王熙凤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琏二奶奶,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梦见尤二姐那张苍白的脸,吓得惊醒过来。
她不知道,尤二姐的死,只是荣国府衰败的开始。这场由“酸”引发的闹剧,最终以一条人命的逝去收场,也为她自己,埋下了毁灭的种子。
而贾琏,在失去尤二姐后,很快又忘了她,继续流连于烟花柳巷。荣国府的繁华,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的腐朽和肮脏,在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一步步走向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