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松涧的风,是裹着火星子来的。
唐僧勒住白龙马,望着眼前被烧得焦黑的山林,眉头拧成了疙瘩。地上的枯松还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硫磺味,连路边的石头都被熏成了紫黑色。
“这地方好生奇怪。”唐僧喃喃道,“怎地像是遭了天火?”
悟空扛着金箍棒,火眼金睛早扫过四周,鼻尖动了动,一股浓烈的妖气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他沉声道:“师父,这山里有妖精,而且是会玩火的主儿,咱们得绕道走。”
八戒在一旁啃着野果,含糊不清地说:“猴哥你就是大惊小怪,哪来那么多妖精?俺看这山涧里说不定有野果子,俺去摘几个来。”说着就要往林子里钻。
“呆子站住!”悟空一把拉住他,“这妖气邪乎得很,别乱跑!”
正说着,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棵烧焦的老松树下,绑着个身穿红肚兜的孩童。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头发梳成两个总角,脸上挂着泪珠,哭得抽抽噎噎,身上还有几道被鞭子抽过的血痕。
“长老救命!”孩童见了唐僧,哭得更凶了,“我爹娘被强盗杀了,他们把我绑在这里,要烧死我……”
唐僧见他可怜,顿时心软了,连忙翻身下马:“小施主莫怕,贫僧救你。”
“师父别去!”悟空一把拉住唐僧,“这孩子有问题!你看他在这焦土里绑着,身上的血痕都是新的,却不见半个蚊子叮咬,定是妖精变的!”
“你这猴头!”唐僧怒道,“怎可如此心硬?他只是个孩子!”说着亲自上前,解开了绑着孩童的绳索。
那孩童扑进唐僧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多谢长老救命之恩。我家就在前面的火云洞,长老若不嫌弃,去喝口热茶吧?”
悟空还想阻拦,唐僧却瞪了他一眼:“悟空!再敢胡言,为师就念紧箍咒了!”悟空没法子,只能憋着气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那孩童,心里的警铃响个不停。
走了没半里地,那孩童忽然说脚疼,让唐僧背着他。唐僧心善,便弯腰背起孩童。悟空看得眼皮直跳,这孩子看着瘦小,怎么压得师父直打晃?他刚要开口,忽听那孩童嘿嘿一笑,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老和尚,多谢你送上门来!”
话音未落,孩童忽然在唐僧背上一顿,化作一阵红烟,将唐僧卷得无影无踪。同时,四周的山林里响起一阵呐喊,无数小妖精举着刀枪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红孩儿——此刻他哪还有半分可怜模样?头戴紫金冠,身穿红锦袍,手持一杆火尖枪,脚踩风火轮,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正是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儿子,红孩儿。
“哈哈!唐僧肉到手了!”红孩儿指着悟空和八戒,“小的们,把这两个丑八怪给我烧了!”
小妖们举着火把就冲上来。悟空怒喝一声,抡起金箍棒就打,八戒也举着钉耙迎战。可那些小妖不怕疼,被打倒了又爬起来,手里的火把还一个劲地往他们身上扔。
“泼妖!快放了我师父!”悟空一棒打翻十几个小妖,直奔红孩儿而去。红孩儿却不慌不忙,从嘴里喷出一团烈火,那火不是凡火,是三昧真火,遇风就着,瞬间把悟空的毛烧得“噼里啪啦”响。
“猴哥快跑!”八戒被火燎了胡子,疼得嗷嗷叫,拖着钉耙就往山涧里跳。悟空也被烧得够呛,连忙一个筋斗翻上云端,才算躲过一劫。低头一看,身上的虎皮裙被烧了个大洞,胳膊上的毛也焦了一片,又疼又气。
红孩儿见他们跑了,得意地大笑:“想跟我斗?还嫩了点!把唐僧关进火云洞,等我请爹娘来,一起享用!”小妖们欢呼着,簇拥着他往山洞而去。
悟空和八戒在山涧里扑灭身上的火,互相一看,都忍不住叹气。八戒的鼻子被烧得通红,活像个熟透的柿子:“猴哥,这妖怪太厉害了,那火根本挡不住啊!”
悟空皱着眉:“这是三昧真火,寻常水浇不灭。得想个法子才行。”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呆子,你去东海请龙王来,用水攻!”
八戒领命,驾着云往东海而去。不多时,东海龙王敖广带着西海、南海、北海三位龙王赶来,见了悟空,拱手道:“大圣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那红孩儿用三昧真火作祟,抓了我师父,还请龙王降雨灭火,助我救人!”悟空道。
龙王们不敢推辞,当即作法。只见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倾盆大雨“哗啦啦”浇了下来。可那三昧真火遇水非但不灭,反而烧得更旺,水汽蒸腾,把整个枯松涧都变成了个大蒸笼。
“不好!”悟空大叫,“这火怕水蒸!快停!”龙王们连忙收了雨,可悟空和八戒早已被蒸汽熏得晕头转向,八戒更是一屁股坐在泥里,半天爬不起来。
红孩儿在火云洞上看得哈哈大笑:“蠢货!我这三昧真火,是天地间至阳之火,水浇只会助燃!有本事你们再来啊!”
悟空气得咬牙,却也没办法。他知道,硬拼是不行了,只能另想计策。他对八戒说:“呆子,你去请观音菩萨来,这妖怪是牛魔王的儿子,说不定菩萨有办法。”
八戒刚要动身,红孩儿又带着小妖杀了出来。这次他更狠,直接张口喷出一道火柱,直逼悟空面门。悟空连忙躲闪,却还是被燎到了眉毛,疼得他龇牙咧嘴。
“泼妖!你等着!”悟空虚晃一棒,拉着八戒就跑,“先撤,从长计议!”
两人躲在远处的山洞里,看着火云洞方向的火光,都愁眉苦脸。八戒摸着烧焦的胡子:“猴哥,这可咋办啊?连龙王都没用,菩萨能行吗?”
悟空叹了口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红孩儿虽是妖精,却也是牛魔王的儿子,也算有些来历。观音菩萨慈悲,或许能度化他。”
正说着,忽然听见洞外有动静。悟空警觉地望去,见是几个小妖精在探头探脑,手里还拿着火把。显然是红孩儿派来搜查的。
“来得正好!”悟空对八戒使了个眼色,“抓个活口问问情况!”
两人悄悄绕到小妖身后,悟空一棒打晕一个,八戒一把抓住另一个,拖进洞里。那小妖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圣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少废话!”悟空按住他,“你家大王在哪学的三昧真火?洞里还有什么厉害的宝贝?”
小妖哆哆嗦嗦地说:“我家大王是铁扇公主亲生的,从小就会吐火。洞里有个莲花宝座,是他修炼用的,还有……还有一个紫金红葫芦,能装人……”
悟空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他打晕小妖,对八戒说:“你先在这等着,俺去探探火云洞的虚实。”
悟空变作一只小飞虫,悄无声息地飞进火云洞。只见洞里火光通明,到处都是烧得通红的石头,正中央的石台上,绑着唐僧,旁边还站着两个小妖看守。红孩儿坐在虎皮椅上,正得意洋洋地对小妖们说:“等我爹娘来了,咱们就把唐僧蒸着吃,每人都能长生不老!”
悟空看得怒火中烧,正想动手,忽然见红孩儿起身,从怀里掏出个玉净瓶,往里面倒了些清水,又念了几句咒语,瓶里顿时冒出缕缕青烟。红孩儿把瓶口对着唐僧,笑道:“老和尚,闻闻这‘逍遥香’,等会儿就不疼了。”
唐僧闭着眼睛念经,根本不理他。悟空却认出,那玉净瓶和观音菩萨的有些相似,只是颜色更深些。他心里一动,悄悄飞出洞,对八戒说:“有了!俺有办法引出那妖怪,你去请菩萨,俺来缠住他!”
悟空驾云来到火云洞前,大喊:“红毛小鬼!快出来受死!俺老孙知道你爹娘在哪,你若放了我师父,俺就告诉你!”
红孩儿果然上钩,提着火尖枪冲了出来:“泼猴!我爹娘在哪?”
“想知道?跟俺来!”悟空驾着筋斗云就往南海方向飞。红孩儿踩着风火轮,紧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喷着火。
两人一前一后,飞了整整一天。眼看快到南海,悟空忽然停住,对着红孩儿笑道:“小鬼,你爹娘不在这,俺是骗你的!”
红孩儿气得哇哇大叫,举着火尖枪就刺。悟空故意不使出全力,只与他周旋,心里却在盼着观音菩萨快点来。
就在这时,云端忽然飘来一朵莲花,观音菩萨端坐在上面,手持玉净瓶,声音慈悲:“红孩儿,休得无礼!”
红孩儿见了观音,却毫不畏惧,反而笑道:“老尼姑,你也来送死?”说着就喷出三昧真火。菩萨早有准备,将玉净瓶往空中一抛,瓶里顿时涌出滔滔江水,不是凡水,是甘露水,专克真火。那火遇水就灭,还发出“滋滋”的响声。
红孩儿见状,又取出紫金红葫芦,对着菩萨喊道:“老尼姑,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菩萨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童子:“你叫他吧。”红孩儿对着童子喊了一声,童子应了,却没被吸进去。红孩儿愣了愣,又喊了一声,还是没用。原来这葫芦是假的,真的早已被悟空换走了。
“你这泼猴!又骗我!”红孩儿气得直跳脚,举着火尖枪就刺向菩萨。菩萨取出金箍,往红孩儿头上一套,念起咒语。红孩儿顿时疼得满地打滚,连声求饶:“菩萨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菩萨停下咒语:“你若肯皈依我佛,做我的善财童子,我便饶了你。”红孩儿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悟空见红孩儿被收服,连忙赶回火云洞,救出唐僧。唐僧见了悟空,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悟空,是为师错信了妖精,让你受苦了。”
悟空挠挠头,嘿嘿笑道:“师父没事就好。那红孩儿被菩萨收做善财童子,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八戒在一旁嘟囔:“可惜了,没能尝尝唐僧肉是啥味……”话没说完,就被唐僧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师徒四人收拾行装,继续西行。枯松涧的烟火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焦痕,像是在诉说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悟空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忽然明白:这西行路上,最厉害的不是妖精的法术,而是师父那颗慈悲却容易被蒙蔽的心。而他这个做徒弟的,不仅要降妖除魔,还得时时看着师父,别再被妖精的苦肉计骗了去。
八戒忽然问:“猴哥,你说那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知道儿子被收了,会不会来找咱们报仇啊?”
悟空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咱们一心向佛,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唐僧合十道:“阿弥陀佛,悟空说得是。”
夕阳西下,师徒四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前方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遇到更厉害的妖精,更难破的诡计,但只要他们师徒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而红孩儿的三昧真火,虽烧得悟空狼狈不堪,却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劫难,光靠蛮力是不行的,还得用智慧,用慈悲,才能真正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