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的宕渠山,秋草在峡谷间疯长,将张合的营寨藏得若隐若现。这位从河北追随曹操的老将,此刻正攥着副将递来的军报,指腹几乎要掐进竹简里——上面写着“张飞在营中连日狂饮,醉后裸身辱骂魏公”,字迹潦草,却透着让人不安的嚣张。
“将军,”副将夏侯尚低声道,“张飞酗酒误事是出了名的。当年在徐州,他就是喝醉了丢了城池。如今他孤军深入宕渠,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张合望着帐外的暮色,宕渠山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得寨门的“张”字旗猎猎作响。他想起曹操临行前的嘱托:“张飞虽勇,却有勇无谋,你只需坚守,待他粮尽自退。”可连日来,张飞的士兵在山下骂阵,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连他帐前的亲兵都按捺不住。
“再探!”张合终是按捺不住,“看看张飞的营里,到底有多少醉汉。”
二更时分,探马回报:“张飞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他本人坐在帐中饮酒,帐外的士兵东倒西歪,个个醉得像滩烂泥。”
张合猛地拍案:“好!今夜就去偷营!”他点起五千精兵,亲自带队,马蹄裹着麻布,悄无声息地摸向张飞的大营。
月光透过树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张合的骑兵摸到营前,见寨门果然虚掩着,守营的士兵趴在地上打鼾,酒葫芦滚得满地都是。
“杀!”张合一马当先,枪尖挑开帐帘,只见帐中案上摆着酒坛,“张飞”正端坐案后,头戴头盔,身披铠甲,却一动不动。
“中埋伏了!”张合心头猛地一沉,挺枪便刺。枪尖穿透“张飞”的胸膛,竟没溅出血来——那竟是个扎着铠甲的草人!
“张合匹夫!你爷爷在此!”帐外传来炸雷般的怒吼。张飞赤着上身,仅披件黑色披风,手里的丈八蛇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荆州兵,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张合魂飞魄散,拨马就逃。两马相交的瞬间,张飞的矛横扫而来,张合仓促间举枪抵挡,只听“咔嚓”一声,枪杆被生生劈断!他抱着马颈,伏在马上狂奔,身后的五千精兵被荆州兵冲得七零八落,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逃到宕渠山的隘口,张合正要喘口气,却见前方火把通明,魏延横刀立马:“张合!蒙头、荡石二寨已被我拿下,你往哪逃?”
原来,张飞连日酗酒是计,实则早已派魏延、雷铜各率三千精兵,趁张合偷营时,绕道夺取了他的两个囤粮寨。此刻的张合,前有魏延,后有张飞,成了瓮中之鳖。
“拼了!”张合扔掉断枪,拔出腰间的短刀,对着身边的残兵嘶吼,“杀出去,回南郑领赏!”
可败兵如山倒,哪里还能组织抵抗?雷铜从侧面杀来,一刀砍中张合的战马,老将军摔在地上,被亲兵拼死扶起,换了匹战马,才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不足千人的残兵,往南郑方向逃窜。
宕渠山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张飞站在张合的中军帐里,踢翻案上的酒坛,对魏延笑道:“我说过,这老匹夫会上当吧?”
魏延拱手道:“将军妙计,末将佩服。只是张合逃去南郑,夏侯渊定会率军来报复。”
张飞摸着络腮胡,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来得好!正好让他尝尝我老张的厉害!”
消息传到南郑,夏侯渊气得砸碎了案上的青铜爵。这位曹操的族弟,性子暴躁如烈火,当即点起三万兵马,要去宕渠山为张合报仇。
“妙才(夏侯渊字),”张合捂着伤口劝阻,“张飞勇猛,且熟悉蜀地地形,不可轻敌。不如坚守南郑,等魏王的援军。”
“你被张飞吓破胆了?”夏侯渊指着他的鼻子骂,“我三万对他一万,还怕拿不下个张飞?”他将令旗往地上一摔,“明日发兵,直取定军山——拿下定军山,就能威胁阳平关,看张飞还敢嚣张!”
定军山位于汉中盆地西侧,主峰海拔千余米,山上林木茂密,山下是通往阳平关的要道,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夏侯渊夺取定军山后,在山上扎下营寨,又令张合守东围,自己守南围,互为犄角。
刘备在阳平关听闻夏侯渊占了定军山,急召诸葛亮商议。诸葛亮羽扇轻摇:“定军山是汉中咽喉,必须夺回。可派黄忠为先锋,赵云为后援,主公亲率大军接应。”
黄忠此时已年近七旬,听闻要去战夏侯渊,却精神矍铄,提着大刀对刘备道:“主公放心,某定斩夏侯渊,夺回定军山!”
次日,黄忠的大军开到定军山下。夏侯渊在山上望见,嘲讽道:“刘备没人了吗?派个老棺材瓤子来送死!”
黄忠在山下骂阵,夏侯渊果然中计,率军下山迎战。两人战了五十回合,夏侯渊渐渐不支——他没想到这老将如此勇猛,刀法沉猛如壮年。
“夏侯渊!看箭!”黄忠卖个破绽,拨马便走,待夏侯渊追近,忽然转身,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夏侯渊的左肩。
夏侯渊惨叫一声,拨马回营。黄忠率军掩杀,夺了南围的营寨,将夏侯渊逼回山上。
夜里,黄忠在帐中研究山势图。副将陈式道:“将军,定军山的西面有个山峰,比主峰还高,若能夺下来,可俯视夏侯渊的营寨。”
黄忠点头:“好!今夜就去夺山!”
三更时分,黄忠率五千精兵,悄悄摸向西侧山峰。山上的魏军睡得正香,被荆州兵杀得措手不及,丢了山峰,往主峰逃窜。
天刚蒙蒙亮,夏侯渊见西侧山峰被占,气得双目圆瞪。那山峰上的岩石裸露,正好作为擂石的来源,若不夺回,主峰的营寨随时会被砸烂。
“全军出击,夺回山峰!”夏侯渊披挂上马,不顾张合的劝阻,带着亲卫营冲向西侧山峰。
黄忠站在峰顶上,见夏侯渊率军来攻,对身边的士兵笑道:“鱼儿上钩了。”他令士兵们多备滚石,等魏军爬到半山腰,再往下砸。
魏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却被滚石砸得死伤惨重,连攻三次都没能靠近峰顶。夏侯渊杀红了眼,亲自提着刀往上冲,头盔被流石砸掉,发髻散乱如蓬草。
“就是现在!”黄忠见夏侯渊已到半山腰,大吼一声,提着大刀冲下山。老将军的速度竟比年轻士兵还快,刀光如匹练,直取夏侯渊。
夏侯渊正奋力攀爬,忽见黄忠杀来,慌忙举刀抵挡。可他连攻数次,早已力竭,哪里是黄忠的对手?只听“咔嚓”一声,大刀被劈飞,黄忠的刀顺势砍下,夏侯渊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瞪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一个老将手里。
“夏侯渊死了!”荆州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山谷回音。魏军见主将被杀,顿时崩溃,四散奔逃。张合在东围见南围溃败,知道定军山已不可守,率军往陈仓方向撤退。
定军山的主峰上,黄忠提着夏侯渊的首级,对赶来接应的刘备笑道:“主公,幸不辱命!”
刘备望着山下的溃兵,又看了看黄忠染血的战袍,感慨道:“汉升老当益壮,真乃我军之福!”
诸葛亮走上前,指着定军山的地形道:“主公,定军山已夺,可在此驻军,与南郑的曹操大军对峙。夏侯渊一死,魏军士气大跌,正是夺取汉中的好时机。”
刘备点头,当即下令在定军山修筑营寨,封黄忠为征西大将军,赏黄金百斤。消息传到成都,百姓们敲锣打鼓,庆祝这场大胜——谁都知道,拿下定军山,刘备离“汉中王”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而在南郑,曹操听闻夏侯渊战死,当场呕出一口血。这位刚从合肥赶回的魏王,望着汉中的地图,手指颤抖地划过“定军山”三个字,喃喃道:“妙才……是我害了你……”
帐下的谋士们劝他撤军,回许都休养生息。曹操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亲率大军,夺回定军山,为妙才报仇!”
建安二十四年春,曹操亲率二十万大军,往定军山而来。刘备在定军山闻讯,召集诸将议事。张飞拍着胸脯道:“主公,让某去会会曹操!”
黄忠也道:“某愿再立一功!”
刘备望着帐中摩拳擦掌的将领,又看了看诸葛亮胸有成竹的眼神,朗声道:“好!就以定军山为依托,与曹操决战!”
定军山的风,带着硝烟的味道,吹过黄忠斩杀夏侯渊的那片岩石。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刘备的“汉”字大旗上,也照在曹操的“魏”字大旗上。两山之间的空地上,一场决定汉中归属的大战,已箭在弦上。
而定军山的名字,终将与黄忠的刀、夏侯渊的血、张飞的谋、刘备的志一起,刻在三国的史册里。这座见证了老将传奇的山峰,不仅改变了汉中的战局,更让天下人看清——刘备的蜀汉,已拥有与曹操的曹魏分庭抗礼的实力。当春风再次吹绿宕渠山的野草,定军山的故事,已在百姓口中,变成了一段关于勇气与智慧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