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算部门的金属大门在吴邪面前缓缓滑开,带着液压装置特有的低沉轰鸣。门后的通道泛着冷白色的光,两侧的玻璃墙后布满了闪烁的屏幕,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在空气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这里比黎簇描述的更像一个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冰冷、精密,带着一种非人的压迫感。
吴邪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铲刃上还沾着戈壁的沙砾。自毁程序启动时的冲击波让他暂时昏迷,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甩在了基地边缘,黑眼镜不见踪影,只有怀里的坐标纸条还在。他没敢耽搁,凭着记忆里黎簇传输的基地结构图,一路摸到了运算部门的入口,却没想到大门会自动打开,像在欢迎他的到来。
“你终于来了。”
一个清冽的声音从通道尽头传来,带着回音,分不清男女。吴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站在主控制台前,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在冷光中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吴邪一步步走近,工兵铲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直觉在疯狂预警——这个青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像一尊精致的人偶,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青年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很白,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瞳孔,也没有焦距,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我等你很久了,吴邪。”
“你是谁?”吴邪的声音很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比蛇母、比汪先生、比任何他遇到过的危险都要诡异。
“我是运算部门的‘心’。”青年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或者说,我是汪藏海用那块青铜门陨石碎片,造出来的‘天眼’核心。”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平台。那里嵌着一块拳头大的黑色矿石,表面流淌着微弱的银光,和黎簇描述的蛇矿石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同源的、古老的气息——是青铜门里的陨石!
“汪藏海从青铜门里带出这块陨石,发现它能吸收人的意识,解析万物规律。”青年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花了三十年,把自己的意识注入陨石,造出了最初的运算部门,用来推演汪家的未来。后来,汪家人不断升级我,让我能解析费洛蒙,预测比率,甚至……看到你们的计划。”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黎簇的发报,自毁程序的启动,你都知道?”
“知道。”青年点头,黑色的眼睛里映出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我算出了你会来,算出了你想彻底毁掉汪家,算出了你心里的犹豫。”
“犹豫?”
“你在犹豫要不要赶尽杀绝。”青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无数根针同时扎进耳朵,“你怕九门变成第二个汪家,怕长生的秘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怕自己变成和汪藏海一样的人,对不对?”
吴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些藏在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青年却像亲眼所见一样,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青年伸出手,掌心向上。他的手心突然浮现出无数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旋转——黎簇在戈壁公路上飞驰,苏难望着基地的火光发呆,梁湾和张日山冲出雪山,黑眼镜靠在一棵树下抽烟,伤口还在渗血……全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这些是真的吗?”青年的声音带着蛊惑,“黎簇真的安全了吗?黑眼镜真的能活下去吗?你毁掉汪家,真的能结束一切吗?”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九门的人拿着枪,闯进普通人家,把从汪家逃出来的投奔者拖走;变成了解雨臣坐在汪先生曾经的位置上,对着运算部门的屏幕冷笑;变成了张日山站在青铜门前,手里拿着蛇母的鳞片,眼神冰冷……
“你看,”青年收回手,画面消失了,“这是运算部门算出的另一种可能。汪家和九门,就像天平的两端,相生相克,才能维持平衡。一旦汪家消失,九门就会变成新的‘汪家’,用同样的手段,追求同样的长生,重复同样的悲剧。”
吴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这是假的,是这个青年编造出来的幻象,可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像他做过的噩梦。他想起爷爷的笔记,想起三叔的失踪,想起九门先辈们的挣扎和牺牲——难道真的逃不过这个轮回吗?
“放弃吧,吴邪。”青年向前一步,黑色的眼睛里映出吴邪的影子,“加入我,用运算部门的力量,真正掌控平衡。你可以让黎簇他们安全活下去,让九门不再重蹈覆辙,让一切都按照‘最优解’运行。”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钻进吴邪的耳朵里,诱惑着他放弃抵抗,放弃挣扎,接受这个看似完美的“最优解”。
吴邪的手开始发抖,工兵铲差点脱手。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答应他,这样大家都能活,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短信,发信人是黎簇,只有三个字:“别信他。”
短信的信号很弱,带着戈壁的风沙气息,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吴邪。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迷茫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最优解?汪藏海教你的‘最优解’,就是把人变成数据,把感情变成比率,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维持平衡的棋子吗?”
他举起工兵铲,铲刃在冷光中闪着寒光:“我吴邪,见过太多人因为这狗屁的‘最优解’、‘平衡’、‘长生’而死。我爷爷,我三叔,潘子,小花的伙计,黎簇背上的伤,黑眼镜瞎掉的眼睛……他们不是数据,不是棋子,是我想拼尽全力守护的人!”
“你的运算,算不出人心。”吴邪嘶吼着,朝着青年冲了过去,工兵铲带着风声,砸向他脚下的陨石!
青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是错愕,是不解,仿佛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拒绝“最优解”。他侧身躲开工兵铲,指尖弹出几道银色的光带,缠向吴邪的手腕。
光带像有生命一样,瞬间缠住了吴邪的胳膊,越收越紧,勒得骨头生疼。吴邪用力挣扎,却发现光带的力量大得惊人,把他死死地捆在原地。
“你看,这就是‘最优解’。”青年走到他面前,黑色的眼睛里映出吴邪的狼狈,“反抗是徒劳的,你的一切动作,运算部门早就算出来了。”
他伸出手,指尖就要触碰到吴邪的额头——吴邪能感觉到,他想读取自己的记忆,想把自己也变成这冰冷运算的一部分!
“我操你妈的最优解!”吴邪猛地低头,用牙齿咬破自己的胳膊。鲜血涌出来,滴在光带上。光带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发出滋滋的声响。
张家人的血!对这种源自青铜门的力量,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青年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不是惊慌,而是一种程序出错般的僵硬。“不可能……运算显示,你的血对我无效……”
“算错了吧,孙子!”吴邪抓住机会,猛地扑过去,工兵铲狠狠砸向青年脚下的陨石!
“铛!”
火星四溅,陨石却完好无损,反震的力量让吴邪的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青年回过神,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他抬手一挥,无数光带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巨大的网,朝着吴邪罩了下来。
吴邪就地一滚,躲开光带,手里的工兵铲却被缠住,硬生生拽飞了。他赤手空拳,看着那张越收越紧的光网,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没准备吗?”他摸出藏在怀里的东西——是块天心石,张日山给他的,说是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用力将天心石砸向青年!
天心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上青年的胸口。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青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他看着吴邪,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运算没显示……你有天心石……”
“因为有些东西,永远算不出来。”吴邪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是刚才打斗时从汪家人尸体上掉的,“比如勇气,比如信任,比如……我们宁愿死,也不会向你们这种怪物低头的决心。”
他冲过去,匕首狠狠刺进青年的胸口!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青年的身体像玻璃一样,从伤口处开始碎裂,无数数据流从裂缝里涌出来,在空中消散。他看着胸口的匕首,黑色的眼睛里最后映出的,是吴邪决绝的脸。
“运算……错误……”
他的身体彻底碎裂,变成无数光点,融入脚下的陨石。那块陨石也失去了光泽,变得像普通的石头一样,沉寂下去。
整个运算部门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屏幕全部熄灭,数据流消失,冰冷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
吴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空荡荡的平台,看着那块沉寂的陨石,突然明白了——这个青年,根本不是活物,也不是什么“天眼”核心,只是汪藏海用陨石碎片制造的幻象,一个基于运算和数据的、没有灵魂的影子。
他刚才的打斗,他的挣扎,他刺出的那一刀,都只是在对抗一个由数据和执念构成的幻觉。
吴邪站起身,走到平台前,看着那块陨石。他知道,真正的“运算部门”不是这个地方,也不是这个青年,而是汪家人心中的执念——对长生的执念,对控制的执念,对“最优解”的执念。
而这种执念,从来不需要陨石,不需要运算,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让任何人变成新的“汪家人”。
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黎簇在戈壁上飞驰,苏难在寻找新的方向,梁湾和张日山在奔向同伴,黑眼镜在森林里等待救援,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种执念。
吴邪捡起地上的匕首,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在陨石上。不是为了摧毁,而是为了铭记——铭记那些牺牲的人,铭记这场战斗的意义,铭记永远不能被运算和数据定义的,是人心。
他转身走出运算部门,通道里的应急灯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像在送别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戈壁的阳光刺眼,带着风沙的味道,却无比真实。吴邪深吸一口气,朝着公路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黎簇他们在哪,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九门的未来会不会真的像幻象里那样。但他知道,只要往前走去,只要不放弃,只要身边还有那些可以信任的人,就一定能找到答案,一定能走出这个轮回。
因为真正的平衡,从来不是靠运算和控制得来的,而是靠每一个普通人,用勇气和善良,一点点争取来的。
吴邪的脚步越来越坚定,身影在戈壁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朝着同伴们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