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算部门的夜班轮岗有半小时间隙,走廊里的监控会切换画面,这是黎簇观察了三天才找到的漏洞。他蹲在房间角落,借着应急灯的微光,飞快地组装着手里的“发报机”——一个用运算部门废弃的线路板、汪小媛藏在地窖里的氢气球皮,还有从罐头盒上撕下的铝箔拼凑的玩意儿,粗糙得像个儿童玩具,却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
氢气球皮是汪小媛从汪家的气象站偷来的,薄薄一层,能承受住氢气的膨胀。黎簇用针管往里面注入自制的氢气——这是他用运算部门的化学试剂偷偷调配的,味道刺鼻,却足够让气球升空。铝箔被剪成细小的碎片,贴在线路板上,充当信号发射器。
“还差最后一步。”黎簇咬开一截电线,露出里面的铜丝,小心翼翼地接在线路板的接口上。他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激动——只要按下这个按钮,汪家基地的坐标就会以摩尔斯电码的形式发出去,吴邪他们就能收到。
三天前,他在数据库的加密文件里找到了汪家老巢的准确位置——不在长白山,不在古潼京,而是藏在甘肃的一片戈壁深处,伪装成废弃的军工厂,周围布满了伪装成沙丘的雷达站。这个发现让他后背的七指图烫了整整一夜,他知道,这就是吴邪等了多年的答案。
组装好发报机,黎簇把它绑在氢气球上,走到窗边。运算部门在基地的最高层,窗外就是茫茫戈壁,夜空里没有星星,只有基地探照灯的光柱在晃动,像怪兽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探照灯扫过的间隙,猛地推开窗户,将氢气球扔了出去。
氢气球像一颗挣脱束缚的星星,晃晃悠悠地升空,很快就融入了夜色。黎簇死死盯着它,直到它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探照灯的射程之外,才猛地关上窗户,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膛。
他不知道这简陋的发报机能不能穿透汪家的信号屏蔽,不知道吴邪能不能收到,甚至不知道这气球会不会被巡逻的无人机打下来。但他只能赌,赌吴邪能看到,赌那些在雪山里、在地宫里、在城市中等待的人,能接收到这微弱的信号。
回到房间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是巡逻的汪家人。黎簇迅速将组装剩下的零件塞进床板下,用抹布擦掉地上的化学试剂痕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走远了。黎簇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坐标的数字——北纬39°47′,东经98°12′,这串数字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与此同时,长白山的暴风雪已经连下了三天,鹅毛般的雪片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吴邪和黑眼镜躲在一个废弃的猎户屋里,壁炉里的柴火早就烧光了,两人裹着厚厚的睡袋,还是冻得牙齿打颤。
“你说黎簇那小子能成功吗?”黑眼镜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声音被冻得发僵,“汪家的信号屏蔽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能行。”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那小子比我们想象的要韧,像沙漠里的骆驼刺,怎么都能扎根。”他摸出怀里的信号接收器,屏幕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信号。
这已经是他们在雪山里被困的第五天了。原本计划收到黎簇的信号就立刻动身前往甘肃,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堵在了这里。食物和燃料都快耗尽了,更要命的是,黑眼镜的旧伤复发,左臂肿得像馒头,连抬起来都费劲。
“不行,得想办法出去。”吴邪掀开睡袋,冻得打了个寒颤,“再等下去,就算收到信号,我们也走不了。”
“怎么出去?”黑眼镜指了指窗外,风雪大得能把人吹走,“外面的积雪快到腰了,方向都分不清。”
吴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远处的雪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想起黎簇在沙漠里炸蛇母的样子,想起苏万在悬崖下用弹弓打汪家人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点风雪不算什么。
“用雪橇。”吴邪转身,“猎户屋里肯定有备用的雪橇,我们拖着走,顺着风向,总能走出雪山。”
黑眼镜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行,就陪你疯一次。”
两人在猎户屋的储藏室里翻出了两架旧雪橇,还有一卷磨损的绳子。吴邪把绳子牢牢系在雪橇上,又找出两件厚实的羊皮袄,给黑眼镜披上一件:“走。”
推开门的瞬间,风雪立刻裹了上来,几乎要把人掀翻。吴邪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雪橇,黑眼镜跟在后面,左臂不能用力,只能用右手扶着雪橇的边缘。
风里夹杂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吴邪的帽子早就被风吹掉了,头发上结了层白霜,像个老头子。他不敢停下,一停下就可能被冻僵在原地,只能凭着感觉,朝着记忆中雪山边缘的方向走。
“吴邪,等等!”黑眼镜突然喊道,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
吴邪回过头,看到黑眼镜正举着那个信号接收器,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串微弱的光点,正在规律地闪烁——是摩尔斯电码!
“收到了!黎簇发报了!”黑眼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吴邪扑过去,抢过信号接收器,指尖因为激动而颤抖。光点闪烁的频率越来越清晰,他一边看一边记录,很快就译出了那串坐标——北纬39°47′,东经98°12′。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吴邪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快就冻成了冰碴。
黑眼镜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光顾着高兴,赶紧走,再不走真要冻成冰棍了。”
吴邪把坐标记在贴身的笔记本上,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拉起雪橇:“走!去甘肃!”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他们重新踏上征途时,黑眼镜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怎么了?”吴邪赶紧扶住他。
黑眼镜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紫,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老伤……犯了,动不了了。”
吴邪摸了摸他的左臂,滚烫得吓人,比炉火还烫:“是蛇毒后遗症?”
黑眼镜点点头,咬着牙:“别管我,你带着坐标先走,去甘肃,找黎簇他们……”
“放屁!”吴邪低吼,“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把你扔在这儿!”他把黑眼镜扶到雪橇上,“我拖着你走,就算爬,也要爬出雪山!”
他重新拉起雪橇绳,用力往前拽。雪橇上多了一个人,重量陡增,每走一步都像在拉一座山。风雪更大了,能见度不足一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往前走,还是在原地打转。
“吴邪……放下我吧……”黑眼镜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一个人……能出去……”
“闭嘴!”吴邪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你忘了在古潼京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看着黎簇那小子长大,看着苏万考上大学,看着梁湾找到家人……你想反悔?”
黑眼镜没说话,大概是没力气反驳了。
吴邪拖着雪橇,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地挪。他的手脚早就冻僵了,失去了知觉,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他想起三叔说过的话:“有些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以前他不懂,现在懂了——因为路的尽头,有你想守护的人,有你没完成的事。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风雪小了些,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片黑黢黢的影子——是森林!雪山的边缘!
吴邪的眼睛亮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雪橇朝着森林的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离森林只有几十米的时候,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雪地里。雪橇翻了,黑眼镜滚了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没了动静。
“黑眼镜!”吴邪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冻僵了,怎么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森林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信号接收器从怀里滑出来,屏幕上的光点还在闪烁,像是黎簇在远方催促他。吴邪捡起接收器,贴在脸上,冰凉的金属让他清醒了些。
他知道,自己走不出雪山了。
但没关系,坐标已经收到了,只要把它传出去,传给梁湾,传给张日山,传给任何一个能看到的人,黎簇的努力就不会白费,汪家的老巢就会被端掉,这场持续了百年的恩怨,就能画上句号。
吴邪用冻僵的手指,艰难地按下了信号转发键——将黎簇发来的坐标,转发给了所有他知道的、还在为这件事奔波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岩石上,看着远处的森林,突然笑了。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像一滴迟到的泪。
他仿佛看到黎簇从汪家冲出来,和苏万、杨好抱在一起;看到梁湾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在城市里过上了安稳的生活;看到张日山不再孤单,身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看到黑眼镜戴着修好的墨镜,在西湖边晒太阳,等着有人来给他送酱牛肉……
这些画面像温暖的光,驱散了身上的寒冷。吴邪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风雪彻底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森林里传来鸟鸣,清脆悦耳,像是在迎接新的黎明。
信号接收器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屏幕上的坐标清晰可见,像一颗埋在雪下的种子,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等待着生根发芽,等待着将所有的黑暗,都彻底埋葬。
而黎簇在汪家基地里抬起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朝着雪山的方向望去。他不知道吴邪没能走出雪山,只知道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希望已经播撒出去了,剩下的,该由他们来完成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磁卡,转身走向运算部门的数据库——那里还有最后一份汪家的防御图,拿到它,就能为外面的人扫清最后的障碍。
走廊里的监控还在转动,汪家人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但黎簇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因为他知道,吴邪没走完的路,他会接着走下去;吴邪没完成的事,他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就像沙漠里的骆驼刺,就算被风沙埋住,也会从石缝里钻出来,朝着阳光的方向,倔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