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后颈撞在雪地上时，眼前炸开一片金星。王胖子扑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嘴里的热气喷在他冻得发红的耳朵上：“他娘的！你想啥呢？再往前挪半寸，就得去见万奴王了！”
悬崖边缘的积雪还在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吴邪撑着雪地坐起来，才发现刚才打雪仗时脚滑，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崖边，若非王胖子拽得快，此刻早成了崖底的一滩肉泥。“胖爷，谢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指尖触到块冰凉的东西——是阿宁给的微型耳机，不知何时从耳朵里滑了出来，正卡在雪缝里。
王胖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掏出烟盒抖了抖，只剩最后一根烟。他叼在嘴里没点燃，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长白山主峰：“天真，你说老狐狸真的进山了？这鬼天气，别说倒斗，能活着走到地宫门口就烧高香了。”
吴邪没接话，只是将耳机重新塞进耳朵。电流杂音里，突然传来阿宁的声音，带着喘息：“吴邪，小心客栈里的人。杰森带了‘蚰蜒饵’，那东西能引来母巢附近的变异蚰蜒，闻着活人的气儿就疯……”
话音突然中断，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吴邪心里一紧，刚想呼叫，耳机里就传来“滋啦”一声，彻底没了动静。“怎么了天真？”王胖子注意到他的脸色，“你那破耳机又坏了？”
“阿宁出事了。”吴邪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回客栈。”
两人踩着深雪往回走，脚印在身后延伸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线。王胖子踢着路边的冰棱，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天真，你说……要是有一天，胖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不？”
吴邪瞥他一眼：“你能做啥对不起我的事？把我藏的牛肉干偷吃了？”
王胖子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化作句干笑：“那哪儿能啊，胖爷我是那种人吗？”他望着吴邪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冰——裘德考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王胖子，你女儿的病，只有我能治。想让她活着，就把吴邪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客栈的烟囱在雪雾里冒着白汽，远远望去像个插在雪地里的白瓷烟袋。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夹杂着陈皮阿四的骂声：“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留着你们喂蚰蜒吗？”
吴邪推门进去时，正看见陈皮阿四将个茶碗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潘子脚边。潘子垂着手站着，脸上的疤在油灯下泛着青：“四叔公，山里的雪太大，跟丢了。”
“跟丢了？”陈皮阿四摘下墨镜，露出双浑浊却锐利的眼——哪有半分失明的样子？“吴三省那老狐狸，八成是抄了黑风口的近路，你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王胖子缩了缩脖子，拽了拽吴邪的胳膊：“我说天真，这四叔公脾气够爆的，比传说中吓人多了。”
吴邪没理他，目光落在客栈角落的两拨人身上。杰森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正假装看地图，手指却在桌下飞快地敲着手机；阿宁则和两个手下坐在吧台边，面前摆着杯没动过的烧酒，眼神时不时往陈皮阿四这边瞟。两拨人看似互不干涉，实则都在暗中较劲。
“潘子，”吴邪走过去，“三叔真往黑风口去了？”
潘子点头：“他说黑风口的冰缝里有密道，能直通云顶天宫的侧门。”他压低声音，“但那地方邪乎得很，每年都有猎户进去就没出来，说是被‘雪鬼’拖走了。”
“雪鬼？”王胖子凑过来，眼睛发亮，“是长白毛的粽子还是啥？胖爷我倒想见识见识。”
陈皮阿四突然冷笑一声：“无知小辈。那不是鬼，是被蚰蜒寄生的活人，冻在冰缝里几十年，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他重新戴上墨镜，“想去送死，我不拦着。”
吴邪心里一动——阿宁提到的“蚰蜒饵”，难道就是用来引这些怪物的？他刚想追问，客栈的门被推开，海叔裹着身风雪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四阿公，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油布解开，露出块青黑色的石头，表面的纹路和定龙盘上的蟠龙如出一辙。陈皮阿四的眼睛在墨镜后亮了亮：“这是‘引龙石’？你从哪儿弄来的？”
“托朋友从镜儿宫带的。”海叔擦了擦冻得发红的鼻尖，“这石头能感应地脉，跟着它走，准能找到地宫入口。”他的目光扫过吴邪和王胖子，“吴小哥，胖爷，要不要一起？人多热闹。”
王胖子刚想答应，就被吴邪拽了把。吴邪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杰森——此刻的杰森正盯着引龙石，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显然对这石头很感兴趣。
“不了海叔，”吴邪笑了笑，“我们还是等雪小点再说。”
半夜，吴邪被冻醒了。窗外的雪还在下，客栈的木楼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他摸出枕头下的微型耳机，试着调试频道，没想到竟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饵已经放好了，就在黑风口的冰缝里……”是杰森的声音。
“……确定能引来蚰蜒？”另一个声音陌生而沙哑。
“放心，裘先生给的配方，比人血还灵……等吴邪他们进去，就让雪鬼和蚰蜒好好‘招待’他们……”
耳机突然被人抽走，吴邪惊得回头，看见王胖子举着耳机，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纸。“他娘的！这群龟孙子！”王胖子的声音发颤，“居然想用这阴招害你！”
吴邪拽住他：“别声张。”他盯着王胖子手里的耳机，突然想起火车上的事，“胖爷，你老实说，裘德考到底拿什么要挟你？”
王胖子的肩膀垮了垮，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我女儿……在国外治病，裘德考说只要我帮他盯着你，就继续给她付医药费。”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这孙子不是好东西，可我没办法啊……那是我唯一的闺女……”
吴邪的心沉了沉，却没生气。他拍了拍王胖子的背：“早说啊。医药费的事，我来想办法。”他想起解雨臣，那小子手里的钱，应该够救个孩子。
王胖子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真的？”
“骗你干啥？”吴邪笑了笑，“但现在，咱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杰森在黑风口放了蚰蜒饵，三叔要是进去了，准得遭殃。”
两人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动静。吴邪趴在窗缝往下看，只见陈皮阿四带着海叔和潘子，背着引龙石往客栈外走，杰森和阿宁的人也紧随其后，只是保持着段距离，像两拨暗中较劲的狼。
“他们要连夜进山！”王胖子也看见了，“咱咋办？”
吴邪抓起外套：“还能咋办？追呗。”
黑风口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吴邪和王胖子跟在陈皮阿四他们身后，踩着前面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引龙石在海叔手里泛着微弱的光，像颗指路的星，引着众人往冰缝密集的地方走。
“天真，你看那是啥？”王胖子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指着前方的冰缝。
冰缝里隐约有东西在动，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人的胳膊。吴邪用手电筒照过去，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只冻在冰里的手，手指上还戴着个熟悉的银镯子，是霍秀秀的样式！
“是霍家的人！”吴邪心里一紧，“她也被蚰蜒寄生了？”
王胖子突然捂住鼻子：“啥味儿？这么腥？”
吴邪也闻到了，是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硫磺的气息，从冰缝深处飘出来——是杰森放的蚰蜒饵！他刚想提醒前面的人，就听见陈皮阿四喊了声：“不好！”
冰缝里的“手”突然动了，紧接着，无数白花花的身影从冰缝里爬出来，身上裹着冰碴，眼睛是浑浊的绿，嘴里淌着涎水——正是陈皮阿四说的“雪鬼”。它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冲冲地扑向海叔手里的引龙石，像是被石头的气息吸引。
“跑！”陈皮阿四喊着，率先往回跑。海叔也扔掉引龙石，跟着众人往客栈的方向逃。
雪鬼的速度快得惊人，在雪地里像滑行一样。吴邪回头望了眼，看见杰森的人正举着枪扫射，却根本打不中那些灵活的怪物。阿宁则带着手下往另一个方向跑，显然是想绕开雪鬼，独自去追陈皮阿四。
“天真！这边！”王胖子拽着吴邪拐进条岔路，是片茂密的松林。雪鬼的嘶吼声在身后渐渐远去，显然被杰森他们引开了。
两人靠在松树上喘气，松针上的雪落在脖子里，凉得人一激灵。吴邪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给解雨臣打电话，却发现没信号。“小花肯定不知道霍秀秀出事了。”他急得直跺脚，“我们得想办法通知他。”
王胖子突然指着前方：“那是啥？”
松林深处的雪地上，有个黑影正蹲在那里，背对着他们。吴邪用手电筒照过去，黑影猛地回头，露出张熟悉的脸——是张起灵！他的嘴角沾着血，手里还攥着只雪鬼的胳膊，黑金古刀插在雪地里，刀身泛着冷光。
“小哥！”吴邪又惊又喜，“你咋在这儿？”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吴邪这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圈牙印，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他被雪鬼咬伤了！
“你受伤了！”吴邪赶紧去摸背包里的急救包，“快，我给你处理一下！”
张起灵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松林深处：“吴三省……在里面。”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被雪鬼围住了。”
王胖子刚喘匀的气又提了起来：“他娘的！老狐狸净添乱！咱是救还是不救？”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手腕上的伤，又看了看松林深处隐约传来的嘶吼声，咬了咬牙：“救！”
陈皮阿四和海叔逃回客栈时，浑身都被雪浸透了。潘子赶紧生起炭火，给两人递上烧酒。“他娘的！那些雪鬼太邪门了！”海叔灌了口酒，脸色才好看些，“引龙石也丢了，这下想找地宫入口难了。”
陈皮阿四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雪地，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杰森那小子，是故意的。”
“故意的？”潘子一愣，“他为啥要引雪鬼来？”
“为了让我们和吴三省两败俱伤。”陈皮阿四冷笑，“等我们都被雪鬼缠上，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独自去云顶天宫拿东西。”他站起身，“潘子，备家伙，我们再去趟黑风口。这次，我亲自去会会那些雪鬼。”
海叔想拦：“四阿公，太危险了……”
“危险？”陈皮阿四重新戴上墨镜，“我陈皮阿四这辈子，就没怕过危险。”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吴邪和王胖子扶着张起灵进来。张起灵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伤得不轻。“这是咋了？”海叔赶紧让开位置。
“被雪鬼咬了。”吴邪将张起灵扶到火堆旁，“四叔公，你有没有能治这伤的药？”
陈皮阿四盯着张起灵的伤口，突然脸色大变：“是蚰蜒毒！这不是普通的咬伤，是被母巢里的‘蚰蜒王’寄生过的雪鬼咬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黑色的药丸，“这是当年从东夏国古墓里挖出来的‘驱蛊丹’，能不能管用，就看他的命了。”
吴邪刚想把药丸喂给张起灵，就听见客栈的门被撞开。阿宁浑身是雪地冲进来，身后跟着个雪鬼！她反手关上门，用身体死死抵住：“快！帮忙！”
王胖子抄起旁边的扁担，狠狠砸在雪鬼的头上。雪鬼发出声刺耳的嘶吼，转身扑向王胖子。吴邪赶紧捡起地上的猎枪，对准雪鬼的脑袋扣动扳机——枪声在狭小的客栈里回荡，雪鬼的脑袋开了花，绿色的血溅了王胖子一身。
“他娘的！这玩意儿血是绿的！”王胖子抹了把脸，嫌恶地呸了一口。
阿宁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说：“杰森的人都死光了，雪鬼被引到这儿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陈皮阿四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晚了。”
窗外的雪地里，密密麻麻的雪鬼正往客栈聚集，嘶吼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恶鬼在叩门。
吴邪看着张起灵苍白的脸，又看了看窗外的雪鬼，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猎枪。他知道，今晚这客栈，怕是要变成第二个黑晶洞。但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掉队——无论是张起灵，还是王胖子，甚至是亦正亦邪的陈皮阿四和阿宁，他们都得活着走出这片雪山。
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举起工兵铲：“天真，别怂！胖爷我当年在七星鲁王宫都没怕过，还怕这些长白毛的怪物？”
张起灵不知何时醒了，正挣扎着想去拿黑金古刀。吴邪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小哥，这次换我们保护你。”
陈皮阿四重新戴上墨镜，手里转着那枚没丢的引龙石：“想活命，就听我的。”他指向客栈的后门，“后面的柴房里有地道，能通到山后的温泉，雪鬼怕热，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雪鬼撞击门板的声音越来越响，木屑簌簌往下掉。吴邪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柴房：“走！”
众人跟在他身后，身影消失在柴房的黑暗里。只有火堆还在噼啪作响，映着满墙的影子，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客栈外的雪还在下，掩埋了脚印，也掩埋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长白山的主峰，依旧笼罩在那片诡异的红光里，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