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虫驱蚊的土方子……有点费马……”
黄郎中(云渺)这句轻飘飘的总结,如同最辛辣的嘲讽,顺着强劲的西风,似乎都要飘过河去,糊在对岸联军和那群狼狈邪修的脸上。
河防之上,死寂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和怒吼!
“哈哈哈!烧得好!熏死那帮狗娘养的!”
“看他们的马!疯啦!全疯啦!”
“黄神医威武!这‘香’放得带劲!”
“兄弟们!快看!那穿金甲的!是不是就是联军统帅拓跋野?哈哈哈!他帽子被马顶飞啦!”
士兵们拍打着垛口,指着对岸的混乱,笑得前仰后合,连日来的憋屈和恐惧一扫而空!那呛辣的白烟,此刻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九天降下的祥瑞仙气!
靖安王萧珩看着对岸人仰马翻、烟尘滚滚的惨状,再看看身边这位深藏不露、一脸“基操勿六”的蜡黄脸老郎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又混合着巨大的庆幸和后怕!这哪里是乡野郎中?分明就是个人形毒气……不,人形祥瑞发生器!幸好……幸好是自己人!
“黄神医!大才!请受本王一拜!”萧珩激动之下,对着云渺就要躬身。
云渺(黄爷爷)赶紧侧身避开,嘶哑着嗓子:“王爷折煞小老儿了,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她浑浊的老眼却紧盯着对岸混乱的中心,那里,一个身披华丽黄金锁子甲、头戴狼头盔(虽然头盔刚才好像被一匹惊马顶飞了)的魁梧身影,正在一群亲卫的拼死护卫下,试图稳定局面,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
朔风国大元帅,联军统帅——拓跋野!
此刻的拓跋野,哪里还有半分挥斥方遒、二十万联军统帅的威风?黄金甲上沾满了泥土和……疑似马粪的污渍?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子被汗水(也可能是被烟呛出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脸色铁青,暴跳如雷,挥舞着镶嵌宝石的弯刀,怒骂着驱赶身边乱窜的疯马和慌乱的士兵。
“废物!都是废物!给我拦住那些马!杀了!把发疯的马都给我杀了!”拓跋野的咆哮隔着宽阔的河面都隐约可闻。
然而,炸营惊马,尤其是数以万计、被呛辣烟雾彻底刺激疯了的战马,岂是说杀就能杀、说拦就能拦的?恐慌如同瘟疫,早已蔓延开去!整个联军前阵,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漩涡!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之时!
河岸大胤军阵这边,伤兵营方向,一个小小的身影,趁着老军医不注意,像条灵活的小泥鳅,钻过人群的缝隙,溜到了靠近河岸的了望塔下。
是阿澈!
小家伙被河对岸那比他的“豆豆兵大战”还要热闹一万倍的大场面深深吸引了!他仰着小脑袋,看着高塔上指指点点的士兵,又看看远处对岸烟尘中那个蹦跶得特别厉害的金甲大个子(拓跋野),大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跃跃欲试。
“坏人……大坏人!在挨打!”阿澈攥着小拳头,小脸激动得通红。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这个小豆丁。他飞快地解下自己背上的小包袱,蹲在地上,哗啦一下把里面的“宝贝”全倒了出来——花花绿绿的鹅卵石,几根小树枝,一把炒豆子(所剩不多),还有……半块硬邦邦的干粮?
“豆豆兵!集合!”阿澈压低小奶音,学着大人的样子发号施令。他迅速把几颗最大的鹅卵石摆在前面当“大将军”,小树枝当“弓箭手”,然后,他把仅剩的那一小把炒豆子,小心翼翼地分成两拨,一拨放在代表大胤军营的这边(几块小石子),另一拨……他使劲往前推,推到了代表河对岸、代表那个金甲大坏蛋(拓跋野)的位置——一块稍微凸起的土疙瘩前面!
“豆豆兵!冲呀!打大坏蛋!”阿澈小手指着那块代表拓跋野的土疙瘩,奶凶奶凶地发出冲锋指令!同时,他小手抓起一小撮豆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河对岸的方向……奋力一扬!
呼啦!
一小把金黄色的炒豆子,在强劲西风的助力下,如同天女散花,飘飘悠悠地……越过了拒马河宽阔的河面!大部分落入了河水中,但仍有那么十几颗,顽强地、精准地……洒落在了对岸联军前阵的边缘地带!
这点豆子,在数万人的混乱战场上,渺小得如同尘埃落地,连个响动都没有。阿澈看着自己“英勇冲锋”的豆豆兵消失在河水中,小嘴一瘪,有点泄气。
然而,他这“豆豆空袭”的幼稚举动,却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赫连烬!
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就站在阿澈身后不远。空洞的眼神先是看着阿澈撒豆子,然后又顺着豆子飘飞的方向,望向对岸那片混乱的马群,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在烟尘中暴跳如雷、目标极其明显的金甲身影——拓跋野身上!
赫连烬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茫然。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种极其原始的、被混乱和血腥刺激出的……狩猎本能?他猛地抱紧了怀里的弹弓!那柄被他日夜温养、弓叉上还残留着木屑的灵木弹弓!
他几乎是本能地,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颗……阿澈撒剩下的、圆溜溜、最硬实的石子!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拉筋!上弹!瞄准!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状态极不相符的凌厉和专注!他的眼神死死锁定了烟尘中那个蹦跶的金点!
“烬烬?”阿澈刚撒完豆子,一回头看到赫连烬拉满了弹弓对准对岸,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
一阵更加强劲的西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刚才阿澈撒豆子时带起的细微沙尘!
噗!
赫连烬扣着弹兜的手指猛地松开!
嗖——!!!
那颗不起眼的石子,在灵木弹弓的强劲弹射和他那微弱却极其凝聚的灵力加持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灰影,撕裂空气!速度之快,远超寻常箭矢!它巧妙地借助了风势,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穿过河面,穿过弥漫的烟尘,穿过混乱的人群缝隙……
目标——拓跋野胯下那匹神骏异常、正在暴躁地原地打转、被亲卫死死拽住缰绳的黑色汗血宝马……的后蹄关节!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子叮咬的闷响!
那颗饱含了赫连烬无意识凝聚的微弱灵力、又极其刁钻地射中马匹最脆弱筋腱的石子,瞬间没入了黑马的后蹄关节处!
“唏律律——!!!”
正烦躁不安、被烟尘呛得难受的黑马,后腿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嘶!剧痛和惊吓让它彻底疯狂!什么主人的威严,什么亲卫的拉扯,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狂躁的黑马猛地人立而起!两只碗口大的铁蹄带着千斤巨力,狠狠踹飞了左右两名试图控制它的亲卫!然后,它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带着背上猝不及防、差点被掀飞出去的拓跋野,朝着前方……人群和马群最密集、最混乱的地方,发疯般地冲了进去!
“元帅!”
“拦住它!快拦住元帅的马!”
亲卫们魂飞魄散,嘶声尖叫!
晚了!
发疯的汗血宝马,载着惊怒交加、拼命想勒住缰绳却根本控制不住的联军统帅拓跋野,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巨兽,狠狠撞进了本就混乱不堪的联军前阵!
轰!砰!咔嚓!
挡路的辎重车被撞翻!
来不及躲避的步兵被践踏成泥!
其他本就受惊的战马被这狂暴的“带头大哥”一刺激,更加疯狂地嘶鸣冲撞起来!
“滚开!都给本帅滚开!”拓跋野惊恐的怒吼淹没在更大的混乱和惨叫声中。
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砸下了一块巨石!整个联军前阵的混乱,瞬间被推向了最高潮!以拓跋野和他的疯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更加狂暴的、血肉横飞的混乱漩涡!
河对岸,了望塔上。
大胤的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荒诞又血腥的一幕!
刚才还只是马群炸营,现在……连联军统帅都被自己的疯马驮着,在自家营地里玩起了“真人版保龄球”?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我的亲娘咧……这……这是天谴吧?”一个老兵喃喃道。
“是黄神医的‘香’!还有……那俩仙童!”有人激动地指向塔下。
塔下,阿澈正兴奋地跳着脚,指着对岸那个被疯马驮着横冲直撞的金甲身影:“看!看!豆豆兵!冲过去啦!大坏蛋被打跑啦!”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豆豆空袭”和赫连烬的“神来一弹”,在混乱中起到了何等关键的“助攻”作用。
赫连烬依旧保持着发射弹弓的姿势,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完成一件“大事”后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他看着对岸那个被自己“打中”的目标正在被疯马“追杀”,小手下意识地又摸向地上另一颗石子……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混乱的联军阵中,一道阴冷的黑光,如同毒蛇出洞,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猛地射出!目标直指被疯马驮着、暂时脱离亲卫保护的拓跋野后心!是隐藏在暗处的邪修!眼看事不可为,竟要行刺主帅灭口?!
那道黑光速度太快!太隐蔽!拓跋野正全力与胯下疯马搏斗,毫无察觉!眼看就要被黑光贯体!
河岸这边,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念波动,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被打扰清梦的烦躁,如同涟漪般扫过战场:
【……吵……烦……】
几乎在同时!
距离阿澈不远处,一个被临时堆放在河岸边的、装满了喂马黑豆的麻袋,袋口捆扎的麻绳,毫无征兆地……“啪”一声,自己断裂了!
哗啦啦——!!!
金灿灿的、圆滚滚的黑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袋口倾泻而出!成千上万颗豆子滚落在地,在河岸的斜坡上汇聚成一道汹涌的……“豆子洪流”,朝着下方湍急的拒马河水……滚落下去!
这景象,像极了阿澈刚才“豆豆兵冲锋”的超级放大版!只不过,这些豆子,是货真价实的、能填饱马肚子的饲料!
这道突然出现的、金灿灿的“豆子洪流”,瞬间吸引了河对岸那些本就处在疯狂边缘、被烟呛得嗅觉混乱的战马的注意!
马群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在混乱中被无限放大!
“唏律律——!!!”
离河岸最近的一批惊马,率先发现了这道从天而降(斜坡上滚落)的“金色美食”!它们彻底抛弃了恐惧和混乱,赤红着眼睛,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嘶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不管不顾地朝着拒马河……朝着那道正在滚入河水的“豆子洪流”,发疯般地冲了过去!
轰隆隆——!!!
成百上千匹彻底疯狂的惊马,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践踏着挡路的一切(包括那个放黑光的邪修和他未发出的致命一击),目标只有一个——河里的豆子!
而它们冲锋的路径前方,正好是……那个刚刚险之又险躲过黑光刺杀、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联军统帅拓跋野!
拓跋野刚控制住胯下因后腿剧痛而稍显萎靡的黑马,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就听到了身后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轰鸣!他一回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只见一片由赤红马眼、飞扬鬃毛和钢铁马蹄组成的死亡浪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他……碾压过来!距离近得他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那匹疯马鼻孔里喷出的白沫!
“不——!!!”拓跋野发出绝望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下一秒!
轰!
钢铁洪流无情地将他和他胯下的黑马彻底吞没!
无数沉重的马蹄,带着疯狂的力量,如同打桩般狠狠践踏而下!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轰鸣和骨头碎裂的恐怖声响中!
河对岸,一片死寂。
大胤将士们,连同靖安王萧珩在内,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对岸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一幕。
一代枭雄,二十万联军统帅,朔风国大元帅拓跋野……就这么……被自己麾下惊营的万马……活活践踏成了肉泥?
这结局……未免也太……太“豆子”了点?!
阿澈仰着小脸,看着对岸那壮观(惨烈)的马群冲锋和消失的金甲大坏蛋,兴奋地拍着小手,小脸放光,指着那些冲入河水争抢豆子的马群,奶声奶气地宣布:
“看!阿澈的豆豆兵!打赢啦!大坏蛋……被豆豆兵的马马……踩扁扁啦!”
他身边的赫连烬,默默收回了摸向石子的手,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把“立下奇功”的弹弓,又抬头看了看对岸的混乱,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点……名为“成就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