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在病房陪苏华吃饭。


    一勺粥举着半天没放到嘴里去。


    苏华问道：“上午你去干什么了？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去领离婚证了。


    这明明是她不停催促的结果，可他真同意了，她的心里又难受的不行。


    上午和她去办证的律师，是顾沅甫的专属律师，不是上次那个。


    律师修改了离婚协议，顾沅甫将他名下的财产都给了她。


    【回去就把所有财产转到你的名下。】这是在兑现他曾经的承诺吗？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


    她想，顾沅甫不如做的绝一点，就像之前那样，一分钱都不给她，她心里会好受点。


    律师说：这是顾总答应离婚的前提条件。


    看到那一串天文数字，她反而更难受了。


    胸口闷闷的，就像此刻的天气。


    最近天气一直阴沉，天空的雨云一直酝酿，被水分压着，低低垂在天边，就是不能痛快的下一场。


    她不想再提这件事，对苏华说道，“没做什么。”


    苏华知道她还忘不了顾沅甫，最近这些天，看她吃不好睡不着，瘦了一大圈。


    自己还跟着添乱，非在这个时候查出这种病来。


    “是妈拖累你了。”她要是好好的，苏恒也不用分心来照顾她。


    苏恒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也不是这么感性的人啊，以后别说这种话，我不习惯。”


    苏华白了她一眼，“其实你不用一直在这陪着我，没事跟小周出去约个会什么的。”


    她觉得，苏恒应该和周非白多相处，说不定能快点走出顾沅甫的阴影。


    苏恒不想回应，她转头看向窗外。中午十二点，外面的天色阴的就像快要天黑了似的。


    玻璃上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下来了。


    雨中的世界喧嚣，楼下是匆忙躲雨的路人。


    来去的人群里，有一个高瘦却不单薄的身影，他没有打伞，却步履从容并不慌张。


    不多时，周非白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看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碗筷，声音温和清透，“还是晚了一步，你们都吃过了？”


    他额前微卷的刘海湿漉漉的，焦糖色的羊绒大衣被雨水浸染，出现了深浅不一的琥珀色纹理。


    但手上提的藤编食盒却很干燥，显然被他护的很好。


    “恒恒快找个毛巾给小周擦擦。”


    苏恒在柜子里找新毛巾，就听周非白说道：“下次我会早一点，争取赶上你们的饭点。”


    他做的是姬松茸竹荪炖鸡汤。


    苏华的饮食需要少油少盐，所以鸡肉要先炖两小时，冷藏后刮去表面凝固的油脂，再重新熬炖。


    他其实早就开始做了，只是步骤太繁琐，没想到耽误了饭点。


    “小周太细心了，吃过了我也还要再尝尝。”苏华笑着说，“恒恒刚才没吃，刚好来吃点。”


    周非白很自然的接过苏恒手里的毛巾，开玩笑的说，“怎么不吃饭，知道我要来送饭？”


    看到他右手食指贴着创可贴，苏恒问道：“手怎么了？”


    “不小心烫了一下。”


    “做饭的时候烫到的？”苏恒问道。


    “不是。”周非白收回手，他可没有邀功的意思。


    苏恒才不信，除了给苏华煲汤，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场景能让他有机会烫到。


    那双手养尊处优，白皙修长，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力量感。


    本该只为了创造美好的艺术品而存在，现在却因为给苏华煲汤烫到。


    苏恒很过意不去，“不信。以后不要再下厨了。”


    “那你多喝点，就当是对我受伤的补偿。”


    这汤的味道很好，可苏恒还是喜欢吃顾沅甫做的饭。


    顾沅甫要是做饭烫到手，怕是要跟她撒娇，跟她讨利息。


    她能想象那样的场景，他会说，宝宝，好疼，要你帮我吹吹才能好。


    如果她同意了，他的眼角眉梢就都是笑意，会更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苏恒就笑了。


    她的眼角微微弯起，唇角上扬。那笑容就像倏然绽放的春花，让周非白愣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一通电话打断了苏恒的想象。


    是公司人力资源部打来的，“公司已经通过了你的辞职申请，下周一可以来办理相关手续了。”


    看来顾沅甫同意了。离了婚，就马上同意了她的辞职申请。


    应该觉得解脱的，可是心里却像被剜去了一块。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难道在等他的挽留吗？


    自己做了一年的替身，受到的侮辱还不够吗？


    她生气自己没出息。


    看出她心情不好，周非白说道：“周末在省会有个艺术品鉴赏小型沙龙，氛围挺轻松的，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好吗？”


    “这个好！”苏华说道：“和小周去散散心。”


    她就这么被苏华水灵灵的推给了周非白。


    苏恒从楼上下来，看到周非白的车停在楼道门口，是一辆很低调的奔驰。


    那是顾沅甫以前经常停的位置。


    这次周非白没有带司机，倚在车边等她。


    他身上那件炭灰色羊绒短外套在傍晚的光线里，泛着细微的珠光，像一片黄昏的雾霭。


    见苏恒过来，周非白打开副驾驶车门。


    “今天人很少，可以随意一些。”他侧身替她系安全带时，袖口掠过一丝清冽的茶香味道，“有位策展人是你母校的客座教授，聊不来的话我们就去看露台的白玫瑰。”


    他们在晚上八点前抵达了目的地，沙龙的入口藏在一条鹅卵石小巷尽头，铸铁门上缠绕着新鲜的铁线莲。


    周非白取出两张黑卡递给门卫，其中一张卡片边缘烫着苏恒名字的缩写。


    她这才知道邀请函是提前为她定制的。


    核验过身份后，推开厚重的木门，侍者递给苏恒一个纯白珐琅盒。


    “周先生，苏小姐，请佩戴胸针，这是沙龙的身份认证。”


    苏恒接过，盒内的丝绒上躺着两枚铂金的矢车菊胸针。


    一个花芯是红玛瑙，一个是黑玛瑙。


    周非白拿起黑色的戴上，看到苏恒还在调整金属扣，便说道：“我帮你戴吧。”


    他拿过胸针，低头为她佩戴，克制有礼的避开了与她的皮肤接触。


    就在这时，厚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一阵冷风卷入。


    顾沅甫站在门口，目光如冰刃般划过那枚胸针，最后定格在周非白尚未收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