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的处境程勇自己知道，上有老下有小。


    无关道德绑架，但每个病人也都是如此，他们是在等药救命。


    周围的同伴理解吗？有人能理解，有人不能理解，但众人也只是对“那些白血病人怎么办”提出质疑，从没人想要用道德来绑架程勇继续做下去。


    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风险，但王彦辉饰演的张长林是个地地道道的假药贩子，他的药吃是过人。


    这里也就能看出虽然程勇的出发点是为了赚钱，可这些人仍然相信他的底线。


    董子简砸瓶子后压抑愤怒的离席，张子怡默不作声喝酒失望的离席，这些还都不是这场戏最终的爆发点。


    程勇之前的爆发就像一只大手握住了观众们的心脏，他们知道这一刻来了，但那力道只会让他们觉得压抑觉得可悲。


    观众们能感受到这些人对于程勇的失望，但这显然不足以击穿他们的内心情感防线。


    而拍出过《海边的曼彻斯特》的周游现在依然是玩弄观众情绪的高手，他知道爆点不一定要歇斯底里，更不需要撕心裂肺。


    仅仅一个表情，就足以完成这一切。


    完成这最后一击的人正是王传君。


    在众人相继离席之后，王传君强忍着不适坐直身体，脸上挂着他那卑微如野草的讨好笑容，还在试图跟程勇打圆场。


    “是不是都喝多了？”


    “滚。”


    程勇轻轻吐出一个字。


    吕受益就算是再难，无论是心里上的压抑还是生理上的病痛都没有哭丧着脸，他始终挂着已经成习惯的笑容积极面对，积极自救。


    可就是程勇的这一个字让他破了防。


    击碎了他的希望。


    也击穿了观众们最后的防线，那只大手终于狠狠攥紧了他们的心脏，再也不放开。


    从他笑容消失到沮丧，再到绝望起身离开最后一个回头，徐争只是点了一支烟但一直没有看过他。


    他是不敢看吕受益的。


    与其说是程勇赶走了吕受益，赶走了黄毛，赶走了刘思慧，倒不如说是程勇自己逃走了。


    因为“赶走”这个词太残酷了，特别是对白血病人来说。


    没药他们就会死，程勇不是不知道如果把渠道交给张长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病情最为严重的吕受益从这里走了之后就像是从“生”走到“死亡”。


    可他不是药神，他做不到神爱世人，也做不到拿自己的自由和冒着犯罪的风险去救人。


    还是那句话。


    他上有老下有小。


    周游听见了旁边领导的一声叹息，几乎是和所有人走后镜头给到默默抽烟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众人离开的玻璃门时的徐争同步。


    两人一起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卸掉包袱的如释重负？


    是逃离了一双双充满希望和求生眼睛的轻松？


    还是刚刚打破众人之间的隔阂又马上筑起失望的高墙后的孤独。


    应该都有吧。


    李海锋在周游的另一侧也在看他。


    明明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条件优渥，爱情婚姻幸福，事业更是年轻一代甚至许多老人都望尘莫及，怎么会对人性有如此之深的把握与刻画。


    李海锋觉得徐争不是攥紧观众的那只手，饰演吕受益的王传君同样也不是。


    旁边这个风轻云淡的小伙子才是。


    现场的女孩们大多泣不成声，甚至相互开始递过去了纸巾，而男人们同样眼眶泛红，默默的目光移向前排的周游。


    感动之余，在场的不少人开始盘算着电影结束怎么跟周游寒暄一下拉近关系。


    哪怕是有机会演一个小角色也好。


    没看张子怡都甘愿演配角了吗？虽说她是这部戏名义上的女主，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这位“国际张”的台阶而已，这戏的主角从始至终都是程勇，也就是徐争。


    但周游的功底是如此深厚，他戏里面的每个小角色都有他们的闪光点，无论是善是恶，戏份多还是少。


    比如由苇青饰演的病患老奶奶，她同样参演了《战狼2》，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吴晶推荐给周游的。


    这位60岁才开始出道演戏的“戏骨”让周游觉得有时候演员们的天赋真是不讲道理。


    这也是周游自己拍都差点看哭了的一场戏。


    当曹斌奉命追查仿制药抓了一批买家后，面对沉默的病人们他有些无措，这时他虽然有所动摇可还是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


    犯法就是犯法，法理就是法理。


    他看周围这些病患的目光更多的是警察对于嫌疑人的审视，警察当久了或者说刑警当久了是这样的。


    算是一种职业病。


    因为见到了黑暗面或者罪恶太多，他们总是以恶意去看待一些事和一些人，某种程度上他们正当职业里面见过阴暗面最多的人。


    曹斌站在临时的拘留室内双手插兜来回踱步，忽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


    “求你个事儿啊。”


    曹斌回头，老奶奶摘下了口罩，他没有说话，依旧插着兜走到老人的面前，似乎是...等她狡辩？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我就是想求求你。”


    老人无措又卑微的说道，“别再追查印度药了什么？”


    曹斌愣住了。


    “我吃了三年，四万块钱一瓶的正版药我吃了三年，房子吃没了，家人被我吃垮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便宜药，你们非要说它是假的，那药假不假我们病人不知道吗？”


    “那药才卖500块一瓶，药贩子根本就不赚钱，谁家还没人生病？你就能保证你这一辈子都不生病吗？啊？”


    她眯着眼，嘴唇和声音一直带着哭腔在颤抖。


    老奶奶的脸上有光，这是周游特意安排的，跟周围身处黑暗中的警察做了个对比。


    有些事情不能说，他也只能通过一些小伎俩小手段来表达。


    懂的都懂。


    但不能讲出来。


    “你们把他们抓走了，我们都得等死。”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行吗？”


    她似乎是在问“你让不让我活着”。


    此刻的曹斌也对自己产生了质疑，第一次从兜里掏出双手握住了面前这个老人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