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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蛇祟见劫之,我当为天地

    癞子脸叼起那张人皮,狠狠甩向了半空之中。


    李镇正在阻挠那些黑线进入这大娘娘体内,看到这人皮掠来,便双眼一凝,左手微翻。


    铜钱剑被打散成几十枚细小铜钱,红线飞扬,铜钱震动,纷纷砸向那张人皮。


    癞子脸本身的道行也差不离是定府,但为了用那化脓经,化成了一摊脓汁,这战力也便大降。


    他拼力甩出的人皮,却被李镇打散的铜钱剑拦住。


    满脸癞子都气得爆裂,愤恨道:


    “我家娘娘化蛟,竖子尔敢!!”


    癞子脸不由得掏出那本化脓经,人骨似的板片穿成了一本簿子,他掏出来放在眼里,低低念着咒。


    却见千里外,一张大马上满脸惊慌的长袍中年从脸开始,大片大片长出癞子,而后炸开,连着身上的衣物都开始腐烂。


    几个随从忙上前簇拥,惊道:


    “帮主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在盘州刘家还好好的……”


    血衣帮的帮主此时浑身长满了癞子,五脏里的疼痛撕心裂肺,他低吼一声,


    “好不容易找到鬼轿子刘家帮衬……怎么就碰上了这般子事?”


    “是谁给老子做了局?”


    ……


    ……


    癞子脸都惊了。


    这化脓经哪怕是在冥府里,都算上乘的本事,可怎对着血衣帮之人无用?!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难道真要坏了娘娘化蛟?!”


    癞子脸浑身发寒,整张脸上盖着骨片勾连而成的簿子,心里的恐慌达到了顶峰。


    “眼下唯一能处理掉到这定府五脏仙铁把式的,只有娘娘了……”


    癞子脸看着半空中,那道欣长的身影,“三甲子苦难……李家人的仇,一定要报之……”


    李镇如今阻拦住了那张人皮,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人皮会对这蛇祟的化劫有帮助。


    明明已经到了晨曦时分,可这天色依旧黑得没边,头顶渐渐有了积卷的黑云,格外压抑。


    站在雷云下的蛇祟,竖瞳阴冷看了李镇一眼,


    “若你乖乖将我相公的人皮送上来,本宫可留你一条生路……若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休怪本宫无情……”


    看着头顶的黑云逼得越来越近,其中还不时有紫黑色的雷蛇滚动,李镇便低低一笑:


    “原来是要渡劫,我岂能让你如意!”


    李镇从腰间掏出来一只绣花鞋,往旁边一扔,一团白烟渗透而出,渐渐变成一个长发女诡的模样。


    “阿霜,把这张皮带走,越远越好。”


    “要得要得。”


    很久没有派活了,阿霜热情格外高涨。


    她捧起那张人皮,罩在了自己身上,化作白烟,往着寨子外跑去。


    那大娘娘见状,脸都气黑了,身上不住得冒出烟气。


    “本宫化蛟得道,便是断江仙人!你这小小五脏仙,不怕本宫的报复!”


    李镇低低一笑:


    “你先管好自己吧。”


    轰隆——


    雷云汇聚,一道紫色雷蛇迅猛砸下,轰然劈在那大娘娘的身上。


    李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前世只有在一些小说里头听过什么渡劫,如今真见了一面,当真震撼。


    雷蛇乱舞,荡得阴风狂吹,整个寨子都被映得发亮。


    李镇退回了院子,重新串好了铜钱剑,面容微有些阴沉。


    “没了这张人皮,那蛇祟能化蛟成功麽?”


    老秀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便也知道是李镇在向自己问话。


    “回盟主……这妖物身死,沉于冥府,便是妖祟,妖祟已非活物,要渡劫何其之难也。


    盘州录有言,祟无身无魄无魂无命,白玉京否,无劫之一说。


    便是说这妖祟连渡劫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盟主打掉了那张人皮,应该也是杜绝了这妖祟假借生气……


    依着老朽看,此蛇祟要渡过劫难,何其之难也,百不存一。”


    夜应才在旁边撇了撇嘴:


    “诶哟,百不存一,何其难也,真是个老酸儒……”


    老秀才瞪了他一眼,“起码我能帮上盟主的忙,你行么?”


    见着老秀才如此笃定的样子,李镇也点了点头,稍稍宽下心来。


    他方才阻止了阴灯笼收齐的生气汇聚给那大娘娘,想来应当也与老秀才说得不错了……


    这大娘娘如果真是哀牢山那水鬼潭里的老蛟的妹子,真成了断江,实在不好对付。


    李镇也从未尝试过与断江仙人交手……


    收服了最厉害的鬼祟,也不过是那哀牢山第九洞的洞主,九鬼麻子,定府甲神仙的道行……


    一旁的朱老二朱老三,见着老秀才和夜应才如此称呼李镇,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还是看走眼了啊……


    都说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后生,会比这老秀才的地位还高呢?


    早前听闻过他们是血衣帮,难道这血衣帮,真是什么隐世不出的高人门派?


    于是朱老二先同李镇拱了拱手,和朱老三一块见好。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云吞门朱老二朱老三,在这儿为高人见礼!”


    李镇瞥了二人一眼。


    这两位也是十足的狠人了,能舍得割脸,刨五脏,十足的狠人。


    先前也听那大娘娘嘴里提过一句,说这二人是名门出身,这出门在外,江湖之事,能不交恶就不交恶,李镇也回了个礼。


    这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差不多了,便听着这寨子外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


    李镇也不能管了那半空中渡劫的大娘娘,听到了一些熟人的动静,便也往庄子外走去。


    见李镇走后,朱老二轻轻捅了捅老秀才:


    “老哥,这位,可是你们血衣帮的帮主?”


    老秀才脸色古怪,什么劳什子血衣帮,配给盟主提鞋吗?


    便摇头:


    “非也,非也。”


    说罢,也跟着李镇往庄子外走去。


    朱老二和朱老三愣在了原地,兄弟俩眼里都透露出震惊。


    “定府五脏仙,还有这么厉害的身法技,都不是血衣帮的帮主?”


    朱老三点起之前的烟锅子,深深吸了口气,叹道:


    “这血衣帮……该是何等厉害的门派?等从妖窟一行归去,定要让门主去好好结交下。”


    朱老二点点头:


    “三弟想的周全,走,我们去搜刮一下那些人的尸体。”


    ……


    出了庄子,满寨子里都是血腥味道。


    之前阴灯笼滚过了整片寨子,便也等于屠了寨子。


    这寨子里的血腥味直冲胸腔,叫人两眼发黑,胸口发闷。


    李镇本就是彼世之魂,但早也融入了这方世道。


    如今见着满地被肢解、蚕食的尸体,心中却一阵地恍惚。


    这些人……


    不是门道人,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辈。


    他们只是寨子里,最无辜的寨民。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个月赚不到一两肉太岁,便是因为这大娘娘要化劫,汲取生人气,这寨子里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便都成了不可入冥府的孤魂野鬼……


    寨子是一条微斜的坡,李镇走得很慢。


    脑海里,却多了一些本不会有的画面。


    阁楼,庭院,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喊杀声……


    一个面色焦急,神色威严的男人,将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托付到一对苍老的手里。


    “福伯,镇儿就拜托你了。”


    那苍老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压抑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


    “龛儿,若撑不住,便退之,七门无人性,朝廷更是畜生当道,李家若有你,当还有东山再起之机。”


    神色威严,面目停留在黑暗中的男人,缓缓笑道:


    “福伯,作为李家仙君,我断然不可能后退半步。


    李家遭此劫难,大可能是保不住了……


    我若不战死此地,入冥府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福伯,你是李家大管事,掌握李家经脉,便拜托你,照顾好镇儿。”


    那对苍老的手,接过了襁褓里的婴儿。


    李镇的眼里,倒映出恢弘的世界,和一个腰背挺得笔直的老汉。


    他想伸手,触摸二人,可却有极其大的阻力,让他困在襁褓之中。


    李镇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只成了“呀呀”的哭声。


    那腰背挺得笔直的老汉,怜爱地看了自己一眼,又抬起头,看向对面满目威严的男人,笑道:


    “李仙君大可安心,我会待镇娃子,跟待亲孙子一样。”


    中年人低低一笑,“福伯最靠谱了。”


    他伸出手,在李镇的视角里,那张大手轻轻覆盖在自己脸上,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头:


    “李家辈有才人出,镇儿,你本名李镇仙,寄我李家宏愿,要做仙碑之中,玉京之君。


    福伯虽未入仙君之境,但他有能力将你教得很好……


    且记我李家家训……


    天下人安哉,天下安哉,桃李不与争,争之亦可疯。


    父与贼子战也,儿及冠后,定要超越父。


    李家世代为天下人谋幸事,平衡王权,到头来却落得这般惨状……


    镇儿,父去也。”


    那双大手离开了李镇的脸。


    李镇怅然若失,心里说不出的堵。


    便见远处,火光弥漫,妖气弥天,鬼祟遍野之地。


    一男一女紧紧相依。


    “怎么不去与镇儿道别?”


    “夫君,我怕我看见了镇儿,就会怕,就会不想死战。”


    “你与福伯一起离开,未尝不可。”


    “夫君,你我不离不弃,镇儿自有镇儿的命数……


    七门不仁,皇权不义,我李家虽失仙碑,但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那男人大笑一声,


    “我李家大夫人,当如是也!”


    说罢,他手中有弯弓,便摘月为矢,拉满弓,力石万万斤,一箭过,万骨枯。


    吞天白光淹没了李镇的视角。


    那张苍老的大手,始终抱着自己,从未挪开。


    “镇娃子……”


    “爷爷带你离开。”


    “镇娃子,早晚有一天,你会有能耐,为李家报仇。”


    那道苍老声音,虽沙哑低沉,如诡如祟,却在李镇的耳朵里,比春风悦耳。


    “镇娃子……”


    “镇娃子,快些练本事!”


    “镇娃子,今日早食不宜多事,你得辟谷,入登堂。”


    “镇娃子,你切记,我并非你亲爷爷,我是李家一介老奴,日后,你万不可称我为爷爷,你乃李家家主,要君临天下之,不可因亲情而有软肋。”


    “啪!”


    “说了多少遍,你是李家家主!不要哭,收起你的眼泪!李家儿郎无泪可言!”


    “镇娃子,哀牢山上,有很多诡祟,他们不会杀你,但会伤你,我已经打了招呼,你去历练之……”


    “我在寨子里谋了份差事,他们都叫我半仙儿,嘿嘿,没想到我堂堂李家大管事,竟沦落到乡野先生……”


    “东庄的阿黄奶奶送了咱一盘鸡蛋,什么?你这臭小子,怎么敢调侃我?你那阿黄奶奶,给我当孙女儿还差不多……”


    “镇娃子,李家的人法注定了李家人短寿。


    但每一位李家家主,都会在史书上留下厚重一笔。”


    “镇娃子,记住,我为奴,你为主,你是天下之君,不可郁于儿女情长……”


    “镇娃子,我好心疼,你从那么凶的地方回来,落了一身的伤……”


    “说了多少次,不许叫爷爷……”


    “那咱,给你养仙吧!养一尊仙家,平一平镇娃子的命数?”


    “……”


    “……”


    “……”


    “镇娃子,你怎么失忆了?”


    “镇娃子,你怎么能召出打更仙了?!”


    “镇娃子,你……你不记得我了?你的眼神像变了个人……”


    “镇娃子,你叫我爷爷?算了……养仙之后,你性情大变,这爷爷,你便叫去吧……”


    “镇娃子,过马寨子是咱第二个家,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爷爷。”


    “……”


    雷风呼啸,振聋发聩。


    李镇再回过神,已经走下了这血淋淋的一段坡路。


    山脚下是盟里的帮众,正与阿霜在说些什么。


    咔哒。


    有什么东西拦住了李镇的去路。


    一个小小的手臂,只有一截手臂,挡在李镇眼前。


    这道壕两边,甚至不少襁褓里的婴儿。


    可惜他们没有李长福,他们的生命,也终止在大红轿进寨子的时候。


    李镇眼眶微微泛红,却笑出了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父,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天地不仁,我便做这天地。


    区区一个蛇祟,敢屠寨杀生,辱我李家,她这劫,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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