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粘稠沼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如蟒蛇般死死缠缚着她，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渊坠去。


    “丫头…丫头…！”


    将要窒息之际，她听到有人喊自己。


    然后黑暗被撕裂，画面跳回到那条充满垃圾和污水的肮脏后巷。


    天色黯淡，寒雨阴湿。


    瘦小的她发着高烧，小小一团蜷缩在破纸箱堆成的“窝”里，身上单薄的破布裹不住倒春寒的阴雨，胃里饿得只剩下阵阵反酸的抽搐，眼睛直直盯着巷口对面橱窗里那个粉粉的kitty猫蛋糕。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不敢奢求，只是本能地渴望。


    “想吃吗？”


    旁边有声音这样问她，她的意识烫得像往脑袋里塞了一块火碳，模糊间她听到自己微弱嘶哑的声音，像只濒死的小猫在呜咽。


    “哥…我想吃。”


    昏暗的路灯，照亮一小片阴雨湿滑的地面，照出那个骨架嶙峋的少年，比她高一个头，像根倔强的钢筋。


    少年不说话，只是用力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动作带着少年特有的笨拙和不容置疑。


    那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邃眼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转身，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快速消失霉雨阴湿的巷子里。


    时间在寒冷和饥饿中被无限拉长。


    她把冻得通红的手缩进破袖子里，牙齿打着冷颤，像只兔子般竖起耳朵，捕捉着巷子外面每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失去依赖的不安和恐惧。


    突然！


    巷子外面炸开了一片混乱刺耳的喧嚣！


    “小杂种！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打断你的狗腿！！”


    男人的怒骂如同炸雷，紧接着是沉闷又钝重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狠狠宣泄在肉体上！


    她心头一慌，踉跄着猛地从纸箱里弹起来，不顾一切的就想冲出去…这时，一个破布般的黑影却被粗暴地扔了回来，重重砸在她脚边的泥泞里！


    噗通！


    脏臭的污水四溅！


    “妈的，晦气！”


    “再让老子逮到你，手给你剁了！”


    “呸！！”


    怒骂的声音渐渐走远。


    瘦骨嶙峋的少年蜷缩在在地上，像一只被踩碎了壳的虾米，痛的有些痉挛。


    鲜血从他嘴角、鼻孔、甚至是耳朵里不断涌出，在雨湿的地面上蜿蜒成刺目的暗红小溪。


    他身上的破衣服被撕扯得更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瘀痕和渗血的伤口。


    在这触目惊心的惨状中，他那双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却死死地护在胸前。


    少年费力的抬起头，脸上全是血污和淤青，被血水染红的眼睛，在看向她时，柔和地弯了一下。


    “给……”


    他咧开嘴，声音嘶哑。


    骨瘦的手撑着湿漉漉的地面爬起来，小心取出怀里那一团被挤压得完全变形的东西，


    “生日快乐…！”


    笑容扯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但那眼神里的光，却比寒夜里的星火还要温暖。


    她脸上的泪水瞬间决堤，伸出冰冷颤抖的小手，想碰碰他脸上的伤。


    可就在这时，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从巷口射入，引擎的轰鸣和尖锐的刹车声撕裂阴湿雨幕！


    接着是几双恶魔般的大手抓住了他们的胳膊和后衣领，粗暴的套进麻袋，像货物一样扔进面包车，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尖叫戛然而止，黑暗再次袭来！


    快要被绝望吞没之际，一点炽热的光刺了进来！


    不！


    不是光…那是烙铁！


    滋——


    皮肉焦糊的味道钻进鼻腔，无法言喻的疼痛在后颈炸开！


    她能听见自己皮肤在滚烫铁饼下蜷缩、碳化发出的声音，视野疼出一片模糊的惨白！


    从这一刻起，


    她有了自己的名字…011！


    周围还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每一个都在颈后被烙印上新的名字…019、023、047、065、071…


    尖叫，哭喊，闷哼，怒骂，踢打…种种声音在那一盆火堆的映照中涌进011的耳朵，她像只受惊的小兽，把自己紧紧蜷缩在角落，后颈的剧痛加上高烧感冒，迫使她喉咙里发出嗤嗤的抽气声。


    接着是一只大手粗暴地把她拎起来，甩进了一个冰冷、坚硬、散发着尿臊和呕吐物酸臭的铁笼子。


    铁栅栏哐当落下，并不能隔绝外面昏暗摇曳的火光，在她身边挤着一个个瑟瑟缩缩的小孩，周围还有很多个这样挤满小孩的大铁笼子，每一个小孩的头发都被剃干净，后颈被烙印上烧焦的名字。


    “哥！”


    她哑着嗓子呼喊，声音抖得像风里的落叶，前所未有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脚步声靠近。


    一个比她高些的身影挤过来，带着熟悉的、汗水和泥泞混合的气味。


    他的头发也被剃干净，后颈也有了自己的名字…001。


    001把011冰冷发抖的身体圈进怀里，轻轻吹着她被烙印过的地方。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布料传来，是这片冰冷地狱里唯一的热源。


    “别怕，”001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我在。”


    昏暗的画面，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面昏睡，旋转，接着跳出来一个训练场。


    泥泞、冰冷、弥漫着汗臭和血腥味的训练场。


    周围是树，树外面是鬼雾笼罩的海，他们在一座岛上。


    一个瘦高的男人…教官，像秃鹫一样在队列旁巡视。


    他的皮鞭像毒蛇，毫无预兆地抽向一个动作稍慢的男孩。


    啪！皮开肉绽！


    惨叫声被死死咬在喉咙里，只有压抑的呜咽。


    瘦小的011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011！出列！”


    秃鹫教官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她浑身一僵。


    001的手在她背后极其轻微地推了一下，是鼓励，也是提醒。


    她硬着头皮走出去，站在那个刚刚挨了鞭子的男孩旁边。


    “格挡姿势！蠢货！”


    教官的鞭子带着呜咽的风声朝她肩膀抽来！


    太快了！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绝望地闭上眼睛…可预期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一个身影闪电般挡在她身前…


    啪！


    鞭子狠狠抽在001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嶙峋的身子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原地，把011完全护在身后，血珠迅速从他破烂的衣服里渗出来……


    “001！你想替她受罚？”


    教官的声音像淬了冰冰。


    “报告教官！011…她还没学会！我教她！” 001的声音很稳，背脊挺得笔直，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强忍的痛楚。今天的教鞭沾的不是盐，是岛上一种特有的魔鬼辣椒磨成的水……


    “怎么，我教的不行？”教官危险的声音冷笑起来，“你教的比我还好？嗯？”


    啪！啪！啪…！


    沾了魔鬼辣椒水的教鞭如同毒蛇般接连落下，狠狠抽打在那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背上，每一鞭落下去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声响，鲜血很快浸满了001的后背。


    他依旧挺立在011身前，像一座沉默的山，默默承受着鞭笞的狂风暴雨，只有站在他身后的011才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道鞭子抽下去时，那瞬间绷紧到抽搐的肌肉，以及压抑在喉咙里几乎听不见的闷哼……


    血糊糊的画面，在她惨白的脸色和一道道鞭笞当中撕裂，接着跳出来的是一片漆黑的树林。


    冷冽的海风在夜色中呼啸，刮在脸上像结了冰的刀子。


    001紧紧抓着011的手腕，在崎岖的林间山道上狂奔，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011的腿像灌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今天又被教官体罚了…


    “哥…哥…我跑不动了…”她带着哭腔。


    “不能停！抓住机会！”


    001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几乎是拖着011往前跑，“翻过前面那座山，看到海…就有船…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她绝望的心里燃起…离开！


    离开这座地狱！！


    突然！


    刺眼的光柱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引擎的轰鸣和猎犬的狂吠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抓住他们！”


    秃鹫教官的声音如同发怒的恶鬼咆哮。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火光。


    001猛地将她推向旁边的灌木丛……


    “躲好！别出来！”


    他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狼，朝着阵阵轰鸣追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接着便是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野兽般的嘶吼和压抑的痛呼…在夜风呼啸中交织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


    011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泪水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透过稀疏的枝叶，她看到001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用身体阻挡着任何试图靠近这边的人影。


    他的血，在一道道白炽的光柱下，是那样刺眼的红。


    他满脸是血的被拖走，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却努力朝她藏身的方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逃出去…！”


    画面被一条犬吠撕裂，然后是血，铺天盖地的血。


    不再是训练场的泥泞，而是一整座岛为范围，古树参天，掩映着断壁残垣，闷雷压抑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这是他们为期三年的结业考核。


    这座岛就是最终的角斗场。


    100个人…事实上活到结业考核的只剩81个了。


    现在，这81人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