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大祭了。”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柔和。


    姜睐儿扶起床上的燕痴春，喂后者服下一碗调制好的中药，缓声道：


    “我本想等彻底弄清楚你身上的事情，再考虑是否要将你救下。”


    “不然，我也不想因为救下一人，而间接导致无数人惨死。”


    燕痴春默默听着，表情不为所动。


    “但后来仔细想想......”


    姜睐儿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那讨人厌的家伙曾经说过，世间本无正邪之分，有的，只是世人对无法容忍事物的偏见。”


    “就跟挑食的人一样，有的喜欢吃荤，有的人，却偏爱吃素。”


    “原本大家都可当做无事发生，但总有的人，想将自己的念头强加在别人身上，迫使别人做自己不愿做之事。”


    闻言，燕痴春有所触动，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极为平静的样子。


    “救一人是救，救万人也是救。”


    “可能救的下的一人会害死数万人，也可能救下的万人会压死一人。”


    “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好像无论我怎么做，都找不到心中那个正确的答案，所以......”


    姜睐儿让燕痴春重新躺下，苍白的面色，在烛光的照耀下略显柔和。


    她伸手平放在燕痴春的心口上，静静感受，那缓而平和的心跳。


    “就由你替我去找寻那个答案吧。”


    一瞬间，姜睐儿明显感觉到，燕痴春的心跳好像在刹那加快了一下。


    兴许是她的错觉。


    又或许，是她自知无力再报昔日大仇，渐渐地也放宽了心态。


    “萧师弟已经回去，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今日之事，希望你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然，我也会如此。”


    姜睐儿手掌缓慢地来回挥动，可在其后，却是一道道诡异的残影。


    目睹此景，燕痴春瞳孔微颤。


    这是......分魂摄魄大法！！！


    如此看来，传闻是真的，那个天水城姜氏，就是曾经的阎罗堂所化！


    济世救人的神医妙手，回春堂掌柜，在过去，乃是“鬼童”之一！


    似是看出了燕痴春心底的惊讶。


    姜睐儿微微笑道：“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不可捉摸。”


    在燕痴春惊讶的眼神注视下，姜睐儿那纤细的五指轻轻落在她面门上。


    然后，指尖稍微往内聚拢，一股强大的吸力直达燕痴春灵魂深处。


    也是到了这时燕痴春才发现，有某个东西一直潜藏在她灵魂中。


    ——邪灵老祖？！


    不，不对！


    燕痴春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因为她看到，在姜睐儿的拉扯下，一团魂状体正在缓慢的剥离她身体。


    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魂体上有一张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的面孔。


    居然是，幽幻堂堂主，水千幻？！


    怎么会，他不是死了吗！


    燕痴春清楚记得，她亲手斩下了水千幻的头颅，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


    水千幻是怎么跑到了她身体里的？


    并且还是在悄无声息间，依附在她灵魂上，连她都未能察觉！


    “嗬......一个剑君，一个神医......那个时代，当真是人才辈出呢......”


    魂体断断续续的发出惨笑。


    水千幻残缺的魂魄被姜睐儿托在掌心，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要姜睐儿意念一动，就可轻易抹杀水千幻。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神医，居然，是......阎罗堂之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水千幻的面孔对上姜睐儿，痛苦使他面目全非，可他却仍是在笑着。


    “你就是，合......合欢......”


    嘭——


    姜睐儿掌心用力一握，顷刻间，水千幻的残魂被震得魂飞魄散。


    一代幽幻堂堂主，在此落幕。


    水千幻被剥离出体外后，燕痴春非但没有觉得解脱，反而觉得被缺失的一角，好像被另外一个东西所填补。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亲身感受到了那个东西，却是并未产生排斥。


    那东西是......她，前世的她！


    圣尊，她也跟着回来了？！


    【你好啊，过去的我。】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燕痴春心神巨震，这个她，前世的圣尊，竟拥有自我意识？


    ——她到底是谁？！


    仿佛能听到燕痴春心里的声音。


    脑海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别紧张，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燕痴春眼色当即一寒。


    用心里的声音与圣尊对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滚出我的身体！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当然知道这个代价有多么惨重，因为......我就是你呀，燕渡南。】


    圣尊言语轻佻，肆无忌惮。


    燕痴春当即就想施展分魂摄魄大法，同姜睐儿一般，将圣尊那缕填补她缺陷的孤魂剥出体外，却发现......


    她们的灵魂在彼此相融。


    也就是说，一旦燕痴春真那么做了，那她的灵魂将会被分割成两半。


    并且另一半不成整的她，则会作为圣尊而独立存在。


    只怕这么做以后，将来她的修行以及心境都会因此产生重大影响。


    可若不去将自身和圣尊分开。


    燕痴春又怕有朝一日，前世的她会鸠占鹊巢，彻底掌控她身体的主导权。


    渐而，将她从这世上抹去！


    该死！过去的自己弱小就算了，怎么变强大后，反而叫人更加的讨厌了！


    听到燕痴春心里的抱怨。


    圣尊微感汗颜：【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不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么？】


    【我可没那么多废话！】


    【我知道。】


    圣尊轻笑道：【但我还知道，你其实很孤独，一直渴望能有人能陪你说说话，现在好了，你如愿以偿了。】


    【你难道不觉得和自己对话，是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吗！】


    【知道知道，我全都知道。】


    圣尊不禁“扑哧”一笑：【可你不也挺享受着这种感觉的吗？】


    【有一个真正懂你的人，能在你孤单的时候，陪你说说话。】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渴望的？】


    【有些事，骗骗别人就好了，可别把自己也骗了，我的好燕燕~】


    燕痴春一脸生无可恋，圣尊说的都对，她就是圣尊，圣尊就是她。


    她的一切想法，圣尊都知晓。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需要时刻谨防前世的那个自己。


    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