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翠柔真的没那么优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很优秀。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概率是因为伯乐自己也是个草包。


    很明显。


    方翠柔无意间表现出的一丝轻慢，表明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她认为李非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拿捏的土鳖。


    而在李非眼中，她充其量只是一个地方性投资机构的高管，甚至只是一个准二线城市的豪门长媳，连家长都不是。


    她自以为是的雍容，优雅，以及才华其实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李非见过的女强人可太多了，在国际大投行混饭吃的名女人，东方的，西方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金发的，碧眼的......


    形形色色的女强人，什么样的都有。


    甚至李非还跟其中的几个发生过一些故事。


    李非当然不会揭穿这位嫂子的真面目，而是在心中十分诚挚的希望这位嫂子会是个例外，希望她在一念之间做一件善良的事。


    两个人聊了大概半小时。


    方翠柔失去了耐心，看了看手表，随口问道：“我还有个会要开，那就再见吧。”


    李非站起身，跟她握了个手。


    “你忙着去吧，嫂子。”


    接着。


    两个人约好了本周五，也就是五天后在她的办公室会面，到了那个时候，第三方评估报告和合同也应该做好了。


    “走了哈。”


    方翠柔提着公文包急匆匆走了。


    “再见。”


    李非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又坐下了下来，端起了桌子上售价昂贵的劣质速溶咖啡，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往周围看了看。


    西装革履的精英们，穿着时尚洋气美女们也都在喝，李非敢确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高大上南美咖啡是什么味道。


    其实是坚果的味道。


    因为里面本来就加了核桃和杏仁，并且南美咖啡其实一点也不高端，就是当地的农民平时常喝的一种饮料，只是包装一下就变得高端了。


    南美的核桃和杏仁，也并不比临海的坚果高端。


    站起身，买了单。


    李非快步从咖啡厅离开。


    晚上。


    家中。


    啤酒，烤串，海鲜大餐堆了一桌子。


    喜气洋洋中。


    蔡小京已经在畅想着有了钱之后该怎么花。


    “套现了......几百万总是有的吧！”


    李梅也神采飞扬，期待的说道：“其实几百万也做不了什么，小京你听我的，买房......存黄金也行，一定会升值的。”


    她一门心思的想要当房姐。


    李非提着一瓶啤酒站在阳台上，默默的喝着酒，并没有给他们泼凉水。


    只有白霞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白霞走了过来，有些怀疑的轻声问道：“你说这位方什么......”


    李非赶忙说道：“投资部副总经理。”


    白霞便徐徐说道：“这位方经理就没给你介绍几位公司的上层，她一个人能做决定？”


    李非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可能她的权限很高。”


    白霞眉头微皱，看着李非淡定的样子，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是还是忍住了。


    李非知道她的意思。


    她想说......


    这事儿看起来有点太草率了，不太正式的样子。


    最终。


    白霞委婉的提醒了一句：“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非向着她笑了笑。


    想了想。


    李非轻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白霞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见过一些世面的白霞，此时已经听出了李非的弦外之音，用妩媚的眼睛看了过来，看着李非沉稳平静的样子。


    她怔怔的有些发愁。


    良久。


    白霞才沉声说道：“我得去找几个靠谱的律师。”


    李非答应了一声：“嗯。”


    而时间在忐忑中一分一秒的度过。


    周五。


    上午九点。


    一行人兴冲冲的来到了金沙滩的商务大楼，在方翠柔的办公室里小坐了片刻，便走进了某家证券公司投资部的会议室。


    场面终于正式了一些。


    参与谈判的人员各自带着律师，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寒暄了几句。


    方翠柔的助理便拿出了评估报告，还有酝酿了四天的入股投资协议。


    散发着墨香的卷宗递了过来，李非先看了看第三方评估报告，55%的股权，第三方给出的估值是6000万。


    价格压的有点狠。


    能接受。


    李非跟白霞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接受了这个报价，然后便拿起了繁琐的合同一页一页的翻看了起来。


    又臭又长的合同里写满了各种专业术语。


    几个律师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李非的手指却落在了这份投资协议里的对赌条款，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上去很美好对赌协议，处处都在为李非和几个股东着想。


    很贴心。


    用宏大叙事为公司描述了一幅宏伟的蓝图，关于后续融资，向着一线城市扩张，然后上市的一系规划。


    股东们唯一需要的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永远不可能达标的业绩。


    李非也懒得再看了。


    放下了协议。


    用深邃的目光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方翠柔，很自然的想起了风险投资公司，和原始股东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


    这个年月里，这种坑人的对赌协议还挺普遍，长长的受害者名单里包括了着名的太什么奶，俏什么南，永什么电器......


    一大批本土企业，都是倒在风投资本的这一纸协议之下。


    对赌内容很简单。


    根据未来两年的净利润指标，李非想要在这份对赌协议中获得股权，必须完成50%以上的净利润增长速度，不然就会失去股权。


    这是一个看似美好，却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时李非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贵人，她最擅长用这种对赌协议骗人了，因为这个净利润指标，是由很多厉害的精算师精算出来的。


    而精算师在国内，甚至还是一个很稀有的职业，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职业。


    这个利润率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签下了这份的协议的结果只有一个，两年内李非这些公司创始人会被赶出局，净身出户，被吃干抹净，然后背上沉重的负债。


    再然后。


    还不上债还要去踩缝纫机。


    窃窃私语声中。


    李非忽然说道：“做个人很难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在所有人错愕目光的注视下，李非看着方翠柔，沉声说道：“我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了，我甚至愿意卖身，把公司控制权都交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会议室里变得死寂，李非目光渐渐变得冷漠，冷冷说道：“把自己当个人，把别人当个人真的很难吗？”


    坐在对面的方翠柔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非看着她雍容娇美的脸，在心中沉吟了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是基因里带着坏，还是后天环境造成的坏。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雍容的外表掩盖下，其实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李非搞不懂。


    却怒火中烧。


    随手把面前的投资协议扔了出去，a4纸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


    愤怒的李非却忽然平静了下来，站起身，冷漠的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吃定了我了，嫂子，还是吃定了晓岚对你的崇拜......”


    “不谈了！”


    李非甚至连口舌都不愿意再浪费，便抓起外套向着会议室外走去。


    果然。


    当真诚用在错的人身上，就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小丑。


    身后传来了方翠柔的声音：“业内都是这样做的，你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终于。


    毒如蛇蝎的大嫂不再掩饰，也变得倨傲了起来：“你不签就算了，只要你走出了这个门，省外不敢说！”


    “你信不信整个临海，岛城，省城，没人哪家大资本会投资你的公司？”


    李非已经走到门口了，一听这话便转过身，向着她龇了龇牙。


    “试试看！”


    话说完。


    李非扬长而去。


    大步走进了电梯，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站在金沙滩旁边的商业区街道上，本能的又想掏烟，却又强行忍住了抽烟的冲动。


    此路不通。